駱修容觑了眼她的神情,忙又緩和語氣道:“今日之事不過是我一時想起來随口說說,殷美人莫要放在心上。殷美人如今得寵,将來有子嗣也是早晚的事。”
“嫔妾如今不敢有這樣的奢想,隻盼着能平平安安便是了。”
駱修容微微歎了口氣,寂寥道:“是啊,有時候平平安安便很好了。人有時候若是想要的太多,反而很難如意。”
“今日本宮與你投緣,往後殷美人無事可以多來毓秀宮坐坐,本宮也正缺一位說話解悶的人。”
殷璟初面上笑意不變,她目送駱修容的儀仗離開後,瑩妝轉身見自家小主微微蹙眉,神情中閃過幾分不自然。
瑩妝頓了頓問道:“小主在想什麼?”
殷璟初慢慢回過神來,明明是枝繁葉茂的時節,熏風拂拂,她卻感受不到半分熱意,反而背脊發涼。
宮裡的水,遠比她想象中深。
得寵便已經是身處衆矢之的,何況是孕育子嗣。端看位高如賢妃,也要到胎将将坐穩才透出消息,想來便是因為何良媛的前車之鑒。
六個多月的身孕,成型的男胎,幾個字在殷璟初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按理來說,六個多月胎已經很穩了,還能因失足落水滑胎,最後查出來的緣故更像是粉飾太平,何良媛也得了個失子失寵的下場。
一箭雙雕,果真是好手段。
瑩妝見她不說話,愈發狐疑道:“奴婢不明白駱修容為何要與小主說這番話,咱們與她素無交情啊?”
殷璟初淡淡道:“駱修容膝下有大公主,又位列九嫔,唯一的短闆是恩寵平平。今日之事明擺着她心存拉攏之意,示好罷了。”
毓秀宮與禦花園方向相反,她可不認為駱修容有這樣的雅興,将大公主留宮裡,特意在這裡賞月季。
果真,後來的那句話示好之意便很明顯了。
恩寵平平的主位拉攏新秀是常有之事,殷璟初在原地停了一會兒,扶着瑩妝的手回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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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容華随管貴嫔一同回了宣德宮,二人一同進了正殿,岑容華便變了臉色,面上浮現幾分惱意發洩道:“娘娘,貴妃今日實在欺人太甚,簡直是将嫔妾的臉往地下踩。現如今新人都瞧着,背地裡都不知怎樣議論嫔妾。”
管貴嫔的視線落在乳母抱着的二公主身上,她面上噙着淡淡的笑意,語氣卻有些漫不經心,“要怪就怪你偏生巴結賢妃,貴妃心頭火氣正愁沒地方撒,偏你直愣愣撞上去,正好成了她的出氣筒。”
岑容華皺着一張臉,沒好氣道:“怪就怪貴妃自己肚子不争氣,要說賢妃也是侍候陛下幾年也沒個好消息傳來,怎麼如今說有孕就有孕了,她也是好福氣。”
說到這裡,岑容華也有些嫉妒。
在有二公主以前,陛下待她不過爾爾。
如今看在公主面子上,她還算有些恩寵。可随着宮裡孩子越來越多,她隻怕将來陛下就不再對二公主關注了,這樣她也會被抛之腦後。
她一時有些頹然。
其實心裡早有些不如意,都是伺候陛下的嫔妃,她和駱修容都有女,駱修容能母憑女貴位列九嫔,她就隻能做個容華,真是讓人不舒坦。
岑容華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她不曾留意到管貴嫔面上閃過的幾分僵硬,但管貴嫔身邊的麗春卻察覺到了。
麗春機敏地笑了笑,而後欠了欠身道:“二公主瞧着是餓了,正好廚房做了雞蛋羹,好克化,不如岑容華把公主抱下去喂一些可好?”
岑容華聞言不疑有他,當即抱着公主下去了。
麗春斂了嘴角笑意,輕聲細語道:“為着去請安,主子晨起也沒用多少,隻怕眼下腹中空空不舒服,不如用一些?”
管貴嫔擺了擺手,瞧着沒什麼用膳的興緻,她垂眸神情寡淡道:“罷了,我沒什麼胃口。倒是公主那邊,如今天熱可要上些心。”
“是,岑容華雖然脾氣毛躁,有些拎不清。但乳母說了,她待公主十分耐心細緻,陛下上回來也說公主氣色好,肉嘟嘟的,可見是主子和岑容華照顧的細緻。”麗春笑了笑道。
管貴嫔聽了這話嘴角也沒揚起笑容來,反倒是冷淡道:“雖說明面上是本宮教養公主,但陛下特意讓她住在這裡,哪裡是真的想讓本宮養?不過占個名罷了,等公主再大幾歲,為着公主的顔面,陛下也會賞她個主位做。”
這話道出了事實,陛下起初也隻是覺着岑容華市儈,不夠穩重,覺得管貴嫔端莊沉靜,讓岑容華好好沾染她的好習性,這樣才能養好公主。
麗春聽着管貴嫔的話有些于心不忍,知道她是有些不甘與寂寥,遂隻能軟和聲氣寬慰,“主子還年輕,何愁沒有子嗣?咱們隻要好生調養着,那藥一碗一碗喝下去總是有用的,沒準兒将來就能懷上了。”
管貴嫔咬着唇,眼圈泛紅,她卻倔強地揚起下巴來,冷笑道:“不過是騙騙自己罷了,你自幼伺候在我身邊怎能不知,當年母親生我時從娘胎帶出來的弱症,将來隻怕是我自己也做不得生身母親。”
“一個女人,生不了子嗣的女人,在宮裡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