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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文/舟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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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清思雙手垂在身前,脊背挺直的履過甬道。

其栗色長袖衫綴朱雀紋錦褾,而龜背紋的半臂則綴有聯珠對鳥紋錦褾,紅黃兩色的間裙外圍有對鹿紋腰裙。

腰裙系于胸,有自然垂落至腰。

披帛一端也被掖入腰裙之中。

而中庭高樹雖繞殿而生,在堂前殿檐及甬道粗大木柱之間也垂有簾廡,太陽仍是聚成一束光,從簾廡投下光影。

剛好照在女子的面容及單刀半翻髻之上。

須摩提也已經候于中庭。

褚清思停下,視線往所能看見之處瞥去:“玉陽公主的家令現在何處。”

出于數載以來的習慣,須摩提開口便欲說龜茲語,但想及女子之前所言,于心中默念一遍以後,盡力以雅言來答:“簡娘已将人請至堂上。”

因有女皇之命,又是隴西郡公之女,小娘子所居的殿室與普通禅室不同,在白馬寺内是屬于一處單獨的建築群,位于佛寺以北,随從的數十奴僕皆都居住在此,亦有會客的廳堂。

然極少使用。

褚清思耐心聽其說完,随後垂眼思索,提前為後事作預備:“你們二人去我所居的殿室将幾案上的竹簡拿來,還有藏于北面筐箧中的幾卷。”

家令為公主官邸的屬官,所主管的是公主家事,屬家臣,與其餘家僕有異,豈會為此事就輕易出洛陽。

春三月的那次,便是遣的其他人。

或許此次更多是為那部佛經而來。

須摩提及其身後的随侍叉手諾了聲,轉身去殿室。

褚清思則步入中庭,往廳堂而去。

青色圓領袍的中年男子席地坐在堂上,雙手合攏放在身前,聞見履地聲,在轉頭看向門口的時候,身體也随之站起,在胸前叉手:“褚小娘子。”

自己雖是公主屬官,但也隻是仕于家,而非是仕于公,在衆人眼中,仍然隻是公主的一個家僕。

惟一不同的,大約也是家僕之長而已。

褚清思未走去尊位,而是在對面跽坐,與其平等對視:“不知公主遣家令躬身前來所為何事。”

這位家令即使已至中年,可眉眼間仍有少年時的俊美,他不僅是玉陽公主官邸的家令,還是玉陽公主的入幕之賓。

而玉陽公主與其驸馬蕭風也曾恩愛兩不疑,但公主性情好強,随後開始日漸憎惡驸馬的懦弱與不争。

兩人從此逐漸離心。

在三十歲時,玉陽公主與驸馬分居,開始寵愛一名十八歲的少年,常常帶其出現在衆人面前,并授其六藝及經論。

聽聞是公主昔年為散心,乘車去萬年縣遊樂。

于田野間,遇見在農作的少年。

随侍一見就忍不住誇贊其相貌俊美,公主也因此注意到少年,在萬年縣長留數日,發覺少年每日務農都會帶着家中年幼的弟妹來田間,即使弟妹頑劣,仍溫柔以待,有時手中還會拿着殘缺的竹簡在閱看。

後公主便召見其父母,将少年帶回長安撫養教育。

然更多被王公夫人言及的是他為長孫夫人族弟之子,而長孫夫人又是蕭風之母,因常随其母出入驸馬家中,性情溫柔而為公主所喜愛。

在公主與驸馬還未分居以前,便已得幸于公主。

太宗聞之,召見公主訓誡。

随即,少年便成為家令,留在公主身邊。

驸馬蕭風離世的時候,玉陽公主大恸,也是其伴在身側。

家令垂下手:“公主昨日聞聽褚小娘子近日身體不适,心中實在憂心,惟恐是黃鹿澤之事所遺留的隐疾,故遣我親來候問。”

褚清思微怔,神色愕然的看過去。

她在黃鹿澤失蹤的事情已是上月,且自己近日的身體也并無不适。

家令似也察覺到女子的遲疑,遂言行依然如舊的解釋:“公主常與我言,她心中将褚小娘子當成家人相待,若能得褚小娘子為女,願以寶石朝夕養之供之。在五月時,公主就欲親自來白馬寺,但房陵公主突然有疾,身為姑母的公主遂也驅車回長安候問,六月朔才歸。”

“才歸洛陽便命我來此問訊褚小娘子。”

去長安,家令也必然跟随。

聽着并無異處。

韋比丘也在五月離開洛陽,回到長安。

褚清思淺淺一笑:“我已無恙,多謝公主眷顧。”

家令環顧堂上及左右,見随侍等婢皆已離開,放心言道:“公主心中還有一事,便是想知道翻經進行的如何?”

聞見此言,褚清思并不意外,反能坦然接受,似乎如此才能解釋公主為何遣家令來。

她看向堂外:“從三月至今,已翻有七卷。”

言畢,須摩提與其餘随侍也捧着竹簡來到堂上,随後便跪在家令的幾案前,将竹簡逐一放下堆好。

家令卻也迅速站起,往後退避幾步,然後朝女子叉手:“此經對公主十分重要,仆不敢觸碰閱看,褚小娘子可否随我前往洛陽一趟,公主少有愛好之事,在蕭太尉離世以後才喜愛佛經,可仆愚昧不懂其中深意。”

在公主請求之下,高宗追贈蕭風為太尉。

褚清思想及玉陽公主在長安時便常常會召大德至官邸,于堂上聽衆僧辯經,若得經文,當下就會去向玄奘法師詢問其意。

有時還會問及梵文譯法,與人讨論對否。

對此,她颔了颔首。

*

玉陽公主的官邸位于定鼎門大街以左的尚善裡,與集善裡同屬洛南二十坊,為王公權貴所居,而在洛水以北分布其餘八十八坊。

尚善裡還有太仆、宗正二寺,崇賢館等官署。

韓王武不文于洛陽的住宅也在此。

褚清思乘車入尚善裡以後,便遇出行的武氏子弟,加上侍從等人,有數十騎。

車、馬在道路中央相遇。

然平日溫柔的家令卻誓死不讓。

褚清思幾次都欲言又止,若是今日僅有她一人出行,必然會如在廬舍那般,因不願與其交涉而退避,免去所有煩雜之事,但有家令在,那所代表的便是玉陽公主。

而玉陽公主絕不會允許自己屈于武氏之下。

最後,武不文聞訊而來,訓斥子侄後,拱手向家令請罪。

玉陽公主是大唐公主,高宗所敬愛的姑母。

女皇在即位以前,殺了多少李唐宗室的人,直至朝堂高官皆是她的人,再無即位阻礙,但惟獨不理這位玉陽公主,他們自然也要有所敬畏。

畢竟如今大周基業還未曾穩固。

*

牛車行至公主官邸,家令下馬去車駕旁請人。

褚清思也随之從帷裳後出來,翹頭履踩在車轅處,而後下車,間色裙垂落于履面,不染塵埃。

入官邸後,便見華麗的堂屋[1]屹立,嘉樹環繞。

玉陽公主則踞坐在家中空曠的草地上,身體被憑幾半圈,其身後有兩名随侍站立,而在她下方,有四名僧人在激烈的進行辯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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