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黑暗的夜晚都将褪去,代表着希望的黎明終會到來。
伴随着“吱嘎”一聲輕響,站在窗邊的男子推開了木窗,有橘紅色的光暈灑在旁邊的窗棂之上,他伸手接了接,登時攬下一片旭陽。
因着他的動作,光從窗棂移到了他白皙如玉的手背上,映照的皮膚泛起一片暖紅。
雖看着溫暖,卻毫無溫度可言。
——鏡花水月。
他怔怔的想着。
“師尊?”
身後傳來的金玉之音,令他擡起的手顫了顫,于晚秋轉過身子,瞧着坐起來的青年,他兀的笑了笑,道:“今日天色正好,忱兒可要出去走走?”
看着窗外大片大片的火紅朝霞,雲傾點點頭,“嗯。”
他掀開被子,起身下床,于晚秋頓時走過去扶住他,一邊為他把脈,一邊出聲詢問道:“今日感覺可好?”
雲傾:“感覺沒有往日那般的乏累了。”
“是嗎?”于晚秋放下青年的腕子,順手取過床頭放着的一套衣裳,朝雲傾笑道:“從你脈象上來看,确實平穩了不少。”
雲傾眨了眨眼睛,乖巧的伸手,由着于晚秋給他穿衣裳,在穿到尾聲時,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看着低頭正在給他系腰帶的男子,道:“師尊,雲夢仙宗宗主的誕辰,我們……”
“我們不去了。”于晚秋十分自然的接過雲傾的話語,替他仔細的理了理衣擺後,拉着他出了屋子。
雲傾順着他的力道走,驚訝道:“不去了?”
雲夢仙宗宗主可是于晚秋難得的私交好友,幾百年來,兩人關系甚笃。
他還記得,自己剛從下界回來的時候,于晚秋就囑咐自己,要盡快趕到雲夢澤赴宴的,怎麼到了這時,突然變卦,說不去就不去了?
于晚秋懶懶道:“嗯,不去了。”
這話說的那叫一個理直氣壯,好似他提起的,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說推就能推了去。
雲傾:“……”
見青年不說話,于晚秋好笑道:“承軒的壽辰又不是隻過一次,我們以後再給他補上就是了。”
雲傾面無表情的說,“哦。”
塑料兄弟情,他懂。
等于晚秋走到一片溪流處停下時,雲傾想了想,還是說,“師尊,如果是為了我才不去赴宴,大可不必。”
他自己的身體他自己清楚,虛弱乏力,隻能靜養,根本不适合四處奔波。
雲夢澤距離碧海蒼穹太遠了,一個地處最南面,一個位于最東面,兩者之間,相差何止十萬八千裡。
他如今的身子骨,經不起這般長久的折騰。
對于他的這番話,于晚秋不置可否,畢竟如果他說這個決定與青年無關,裡面說謊的成分,那可就太明顯了。
雲傾拉了拉男子湖藍色的袖子,向于晚秋保證道:“師尊,我留在九嶷山上,是不會有事的。”
他待在玄靈道宗主峰,就是最安全的保障。他不想于晚秋因為他,而錯過了好友百年一次的生辰宴。
“可為師不能在你身上冒險,”男子轉過臉來,靜靜的看了青年好幾息,突然歎息道:“所以,忱兒,你要乖啊。”
“乖”這個字,他真是說的誠意又無奈,就好似他,已經為了某個人,某件事而耗費了無數的心血,此刻正向着誰,小心翼翼的訴求着什麼。
也不知怎的,雲傾心裡蓦然感到一陣難過,他好像覺得,在冥冥之中,他對面前這人,虧欠了許多。
雲傾下意識的道:“師尊,是不是我前世對不住你?”
于晚秋聞言渾身一僵,他沉默了半響,才反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突然有點難過,”雲傾摸着自己的心口,喃喃道:“總感覺,自己欠了你良多。”
欠?
從雲傾嘴裡聽到“欠”字,于晚秋差點維持不住自己面上的表情,他趕緊側了側臉,輕斥道:“胡說八道。”
說完,他轉身取出早早準備好的柔軟毛毯,将其平鋪在茵茵綠草上,随後不動聲色的轉移了話題,問了句不相幹的話,“忱兒喜歡花環麼?”
雲傾想了想,他本來想說不喜歡的,但忽地想起很久以前,他爹爹在文國公府的後花園裡,給他娘親手編了一個花環。
明明編的如此拙劣,女子卻眼巴巴的讓男子為她戴上,而後咧開嘴角,在陽光下笑的開懷。
在那笑容是擋也擋不住的,從她内心深處流露出的,幸福的味道。
這世上,沒人不想要幸福,雲傾也想,因此他要否定的話到了嘴邊,卻臨時轉了個彎,說,“喜歡的。”
女孩子喜歡的東西,幸福又漂亮,他……可能也是喜歡的罷。
于晚秋笑了笑,執了青年的手拉他坐下,莫名來了句,“那就好。”
……
溪流在眼前慢慢流淌,發出娟娟細響。
碧綠色的水流中帶着偶爾從岸邊落下的,梧桐木上的葉子,歡快的奔向遠方。
鼻息間充斥着大自然的草木清香,那跟他師尊身上一模一樣的味道,讓雲傾一瞬間放松了心神,方才那點子突如其來的難過,也随風而逝,變得了無蹤迹。
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好似突然有了點子,小孩子才有的心性,随手折了一根綠草,伸長了手去撥弄不遠處的碧水。
細細小小的綠草浸在水裡,它弱小的體積注定挑不起多大的水流,也翻攪不起多大的水花,但雲傾就是覺得有趣,樂此不疲的擺弄着手上的綠草。
于晚秋見他有興緻,并不去打擾他,隻學着雲傾方才的動作,挑了旁邊長的較長的綠草,折了拿在手裡,編着什麼。
過了約莫一刻鐘,于晚秋朝青年溫聲道:“忱兒,轉過頭來。”
雲傾偏了偏臉,就瞧見男子放在膝上的物什,他驚訝道:“花環?”
那是一頂鑲嵌了潔白小花的草綠色花環,白色與綠色的搭配,顯得它清新又秀氣。
精緻美麗的模樣把雲傾給看的一呆,他似是猜到了什麼,朝于晚秋呐呐道:“這是師尊特意編給我的麼?”
于晚秋瞧着他那副驚詫的模樣,櫻粉色的唇瓣一彎,聲音裡帶着幾分古怪的笑意,道:“當然。”
雲傾:“……”
他前腳才說了個喜歡,于晚秋後腳就給他編上了花環,那笑意滿滿的音調,讓他兀的産生了一種,奇妙的,他師尊在故意整他的想法。
可……怎麼會呢?
他抿了抿唇,不知道目前自己該怎樣搭話。
可雲傾不說話,不代表于晚秋不會說,隻見他雙手拿起放在膝上的花環,對雲傾道:“忱兒,低頭。”
這便是要給他戴上的意思了。
雲傾:“……”
也不知是他覺得戴上女孩子的東西會尴尬,還是單純的覺得,自己不适合這個花環,雲傾試圖跟身側的男子商量道:“師尊,這個花環,我能不戴麼?”
于晚秋見他推拒,頗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麼,忱兒方才不是還說喜歡的嗎?”
雲傾道:“……喜歡是喜歡,但并不一定要戴上。”
“瞧忱兒這話說得,可不像是發自内心的喜歡。”于晚秋玩笑似的說了一句,見着雲傾臉上的不自然,他輕輕點了點他的額頭,“剛才是逗你的,忱兒既然不想戴,那便不戴罷。”
話落,他手腕一轉,原本要戴在雲傾頭上的精緻花環,頃刻間被他遞到了水邊,捏着綠草邊緣的細白指尖,沒半點征兆的一松,花環便浮于水面,随着溪流上下颠簸了幾下,飄走了。
男子措不及防的舉動,讓雲傾忍不住愣了愣,他目光不可抑制的落在那個飄遠的花環上,一時收不回來。
許久,雲傾才喃喃道:“師尊,你怎麼把給它扔了?”
那麼精美的花環,怎麼能說扔就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