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愁悶地回了廣梧宮,剛進門就喊道:“把沁兒給孤叫來!”
接過鬥篷的宮女萍兒瑟瑟發抖:“殿下,羅沁姐姐沒在。”
不歸更為光火:“她去哪了?”
“您走後不久,二公子就把姐姐叫過去,至今都沒有回來……”
不歸楞了一會,随即低聲便罵:“楚思鴻這小子——”
羅沁是廣梧宮的大宮女,與不歸同歲,打小就跟在她和茹姨的身邊,聰慧過人,行事穩重可靠,是她得力的左膀右臂。離宮時她列好了後宮事項交給内務府,大事内務官定奪,其他細枝末節則交給羅沁去操持,前世她回來後核定内務,羅沁全料理得井井有條。
羅沁哪都好,就是為人有點木讷老成,當然這也肯定是因為跟在不歸身邊的緣故。打小先是跟着茹姨照顧她那嬌貴萬金身體,後來跟着不歸學處理滿案的瑣碎内務,有時一坐就是一整天,性子格外地認真闆正。後來也就沒點花季少女的樣兒,行事舉止跟個老夫子似的。
但就是這樣一個老先生做派的小姑娘,被宮裡第一号深井冰盯上了。
不歸也不明白,二表弟楚思鴻怎麼就誰都沒瞧進眼,一看到羅沁就跟智障一樣,死活賴着八爪魚似的。為了羅沁,小時候光着腳丫也要跑到廣梧宮來賴着不走,就為了能和羅沁多待一會,起初搞得茹姨還十分警惕。
為了羅沁,楚思鴻蠢事幹得沒少,起初不歸以為他是鬧着玩,但見他這麼多年的锲而不舍,到底被驚住了。為這她也曾認真問過羅沁:“若你對思鴻也有此心,将來孤為你請親。”
羅沁卻是毫不猶豫地搖頭:“奴婢對二皇子從無此心。”
問她為什麼,卻是多一個字也不肯詳說了。
楚思鴻大抵也是認為羅沁不喜歡他的,可他還是一如既往地來找她,隻要有時間有功夫,精力就愛花在讨她的好這一事上。
然而前世,二皇子受封為康王出宮立府的那一天,風光大娶了宰相家的女兒劉采靈。
“他解脫了,我也解脫了。”羅沁磨着墨道,“他與我天壤之别,沒有善果就不必守在一塊看花開了。這樣的結局最好,他做他一等一的天之驕子,我做我的尋常宮女,最好不過。”
不歸沒有嘗過情愛之味,但看了聽了這樣多的不得善終,心裡也難過。
他一腔熱血不顧不忌地揮灑年少情愫,因着心動,因着得不到,少年時極盡熱忱,待到倦了厭煩了,便也就全身而退脫身徹底了。
沒頭沒腦地拉她進愛戀的局,不由拒絕地讓她接受,讓她恪守着煎熬,最後留她沉默寡言地停在歲月裡故作淡然地黯然。
前世最後一道封羅女官為後的遺旨,也不過是個私心奢願,盡力想彌補殘缺。其實分明知曉,也還是多此一舉。
“他就不該糾纏着沁兒不放。”不歸磨着牙,“慧娘娘怎麼也跟着瞎攪和!”
剛想再出去一趟,茹姨拉回了她:“奔波一整天了,先用了膳休整休整吧!”
不歸氣一消,思忖了片刻咂摸出别的内涵來,再加之身體還不是很爽利,便沒再跨出廣梧宮的門檻。
她想起那隻貓:“小魚的貓呢?”
“滿園子跑呢,倒是不怕人的。”
“叫個會看寵物的太醫來,仔細給它看看,勤加給它洗澡。”
萍兒答應着下去辦了,不歸回裡頭用晚膳,草草扒了兩口,藥倒是灌得比飯多,頭暈腦脹地早早躺下了。
好在如今還是年少,不比當初做女帝時積災積弱,她一覺無夢睡得深沉,第二日起來精神勁恢複得也快,瞧着叫人放心得多。
這一回,茹姨把她按在梳妝台前,拆了她不像樣的少年冠,認認真真梳了頭發,挽了發髻,又給她換上得體的郡主服飾,這才滿意地送她出了廣梧宮。
小宮女萍兒跟在她後面,走着走着不歸突然停下了,萍兒沒注意,一不小心就撞她後背上。
“殿下您沒事吧?!”
不歸無奈地回頭:“沒事,隻是你盯着孤的後腦勺不放幹什麼?孤都覺得後背涼嗖嗖的。”
萍兒捏着生怕被撞扁的小鼻子,甕聲甕氣道:“殿下,奴婢瞧着您好像,好像長高了。”
不歸:“……”
“打扮打扮更好看了啦。”
“……這很令萍兒你高興嗎?”
萍兒點頭:“看見殿下好,奴婢就特别高興。”
不歸神情柔和下來,嘟哝了一句“傻姑娘”,也沒說什麼,前往第一個目的地。
她先去的是淑妃宮裡。
剛随宮人進去,隻見淑妃和大皇子楚思平正坐在書桌邊,一沓經典名錄的書籍擺在一旁,幾乎快把楚思平的腦袋給遮住了。
楚思平見了她眼睛一亮:“表姐。”
淑妃溫柔一笑:“不歸來了?快來坐,讓本宮瞧瞧你的氣色。”
不歸上前行禮:“淑娘娘安。”她在一旁坐下,瞟了一眼那宣紙上的字迹,道:“思平的字越發有進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