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過後,暖春不期而至,這樣天晴氣爽的日子裡,連廊檐下挂着的鳥雀都忍不住叽叽喳喳的聊起天來。
忽然,一顆松仁飛進鳥籠,最邊上的鳥雀動作飛快,張嘴叼住,圓溜溜的小眼,警惕看着一旁還未反應過來的同伴,見無人與它争搶,趕忙咽了下去。
“這津州的松仁确實不錯,瞧這鳥兒,都舍不得松口。”裴玠穿着家常的月白長衫,懶散的靠在躺椅,一手又撿了幾顆松仁,扔了進去,這次扔的多,引得鳥雀一陣搶奪,撲騰着膀子,好生熱鬧。
小童經羽半跪在地,一面剝松仁,一面疑惑,這松仁,他也是吃過,味道比渤州來的差多了,郎君難道沒吃出來嗎?
“郎君,可我吃着,卻覺不如渤州的清甜。”他道。
一側煮茶的紫墨聽這話,朝他看了眼,暗覺經羽口不遮攔,恐裴玠不悅,忙打圓場:“你年紀小,哪裡能比郎君懂得多,渤州的雖好,一直吃,也容易膩味,這津州的甜味不足,但勝在脆爽新奇。”
說着,小心翼翼看了眼裴玠,見他依舊拿着松仁逗弄鳥雀,似乎根本不關心他們的對話,悄悄松了口氣,她十歲開始服侍郎君,這麼多年,仍是看不明白郎君的心思,在他面前也是時時警惕,不敢掉以輕心,經羽還是太年輕了些。
正想着,便聽裴玠道:“津州靠海,本不産松仁,這松仁,原是舶來品,在津州落了戶,如今成了津州的特産,自然比渤州的新奇些。”
紫墨不知他是否話中有話,應道:”郎君博學,奴長見識了,往日隻知津州海貿繁榮,不想一顆松仁也有這樣的來由,實是奴見識淺薄了。”
裴玠一笑,指尖一彈,隻聽一聲微微響動,鳥籠子忽然打起轉來,他見着,不鹹不淡,“津州可不止海貿一向長處,滿大魏,可沒有比它出行更便利的地方了,你們日後,若要出門去,可記得從這裡走才是。”
紫墨應諾,心中卻是滿滿的不解,他們這些奴仆,哪裡有機會出門,郎君這話,實不像是對他們說的,但她也不敢多問,一時又低頭煮茶,青玉齋中,又隻剩下鳥雀的搶食聲。
不多時,門外忽有腳步聲傳來,經羽忙朝着大門處看了眼,見周執事急匆匆入了院子,行至跟前,拱手行禮道:“郎君,查清楚了。”
“什麼個情況?”裴玠随意問了句,視線還放在一側搶食的鳥雀身上,似乎并不上心。
周孟道:“宋氏商行果然與崔家有聯系,崔家十二郎的外家,姓俞,與那宋家商主宋河來往多年,宋河有位侄兒,還與俞家娘子定了親。”
“有趣,難怪人常說,成日打雁終會被雁啄眼,我可不就差點成了那個被啄眼的!”裴玠笑說,“你們說,她既然這麼努力,我是不是給她個機會才是。”
周孟未語,深知他這話不過是胡說,楊娘子假借黃辛之事,掩蓋她逃跑的意圖,郎君成了這中間的一環,隻怕這會子要氣炸了。
裴玠也未想要他的回答,已自顧自的吩咐:“過幾日,就是上巳節,五嬸必會在神禾原登高飲宴,我瞧着這松仁新鮮,正好讓大家嘗嘗,也免得旁人說我們裴家年年都是一樣的東西!”
“你去安排下,務必要讓宴上的人都享用到才是。”
周孟應諾,郎君所謂的機會,與其說是提醒,不如說是郎君想看她錘死掙紮。
他私心還是希望楊娘子能反應過來,及時止損,畢竟能拿算計到郎君的人,已經不多了,他還是希望,她能堅持的久一些,也省的郎君整日折騰他們這些人,況,若是她反應不過來,日後隻怕會更慘。
“另有一事,鄭家好像跟中宮有了聯系。”
裴玠輕嗤一聲,“鄭七這個腦子,越來越不中用了,也難怪我們家十三娘想逃跑,再待下去可不是要被他給害了!”
周孟嘴角一抽,郎君可真敢說,楊娘子想逃開的,可不止鄭七郎,最重要的恐怕還是郎君,但作為一位好下屬,他自然是不會說出來的。
*
上京城,大魏皇宮,宣德帝臉色陰沉,眼睛盯着手裡的奏折,神思卻不在此處。
一旁伺候他的李内侍兩股戰戰,大氣不敢出一聲,殿内一片寂靜。
忽然,燭火滋啦一聲爆開,李内侍面色一白,小心翼翼看了眼宣德帝,見他沒反應,悄悄松了口氣,不知這鄭侍郎的折子裡寫了什麼,能将聖上氣成這樣,這老骨頭,病了那麼久,一來就抹老虎尾巴,苦的可是他們這些宮人。
一時正想着,外面傳來通報聲:“聖上,皇後娘娘來了!”
宣德帝神情一緩,啞着嗓子道:“讓皇後進來。”
話落,就聽一道歡快的聲音傳來:“父皇,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