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禦宴以後,扶疏便來到了官家專門為朝廷命官準備的府邸之中。引她去的内侍告訴她,從此以後,這便是她的宅邸了。
許是因着宴會上天子将調子起得太高,導緻扶疏現下地位過于特殊,王公貴族并文武群臣由于刻意避嫌的緣故,這幾日無人将她宣引,亦無同僚來下拜帖。
門庭冷清,可以羅雀。
也是,如今百官朝臣多在各位殿下處效忠謀生,沒有主君的意思如何敢放下觀望之心。
經禦宴簪花一事,扶疏已成了天子孤臣,還是位自身毫無黨羽或人脈可以倚仗的孤臣。
此時此刻,說是一葉孤舟浮沉在兩股巨浪驚濤的交彙點也不為過。
扶疏倒是去了大理寺辦公處點卯,一趟下來隻覺渾身不自在。
上至大理寺少卿,下至主簿司獄,見着她如避猛虎長蛇。雖面子上是給足了,疏遠警惕之意卻是一眼可見。
恐怕這些日子自己已成了他們背後議論的主角,人事檔案也差不多會被他們扒個底兒朝天。
不過沒關系,上面除了名字都是假的,由他們看去罷。
之前将她下獄的那位大理寺正她也見着了,現在是她的頂頭上司。
倒是托了簪花的福,現在至少是明面上,他還不敢對自己怎麼樣。天子雖權勢不再,說到底也是九五之尊,如今正是風口浪尖,區區寺正怎麼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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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倒是麻利,很快将帝都縱火案的諸多卷宗并證詞證人一并甩手給她了,自己樂得免責。
大小卷宗,扶疏連夜細細看過了。
幾個案情瞧起來倒是并不複雜。最近一個月,每隔數天,帝都某處便會突然失火,直至今日已是發生了數起。
要說失火,如今正是秋冬季節,天幹物燥,帝都又多的是人流密集之處,失了火并不奇怪。
可奇的是,每起失火都發生在皇室貴族常去遊玩之處,或是園林,或是山莊。
更為蹊跷的是,每起失火都會燒死一位朝中大臣,且這些朝中大臣無一不是夏侯黨人,忠心耿耿跟随崇甯公主,也是夏侯家族的心腹。
現場均是一片狼藉,死者被燒得面目全非,周邊環境亦被烈火焚燒得一幹二淨。
刑獄勘案,最棘手的莫過于縱火。
因着大火能将一切證據燒毀,連蛛絲馬迹都不剩。
起初主管帝都治安的京兆府并未将這些案子想成是有人故意為之。
直到數日之前的某個深夜,在一處皇家園林之内突燃熊熊大火,差點燒死了崇甯公主的胞弟,同為夏侯皇後所出的八殿下元謙。
八殿下元謙年紀尚幼,不過堪堪九歲,是其乳娘拼死相救才将其救出。由于年紀太小,經此一事又驚吓過度,根本問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夏侯皇後聽聞此事後大怒,崇甯公主下命徹查,又将好些負責京城警衛的金吾衛将軍罷職。京兆府這才将這些案件一一串聯起來,得出了是有人故意縱火的結論。
要說治安之嚴密,誰能有這些貴族高官侍衛衆多。縱火者卻依舊能一次一次地得手,要說背後沒點背景,誰也不信。
扶疏翻着卷宗,看到八殿下元謙遇險地點,心念一動。
此處正是扶疏那日正午去尋七殿下元谌所去的那處園林,失火的時間點發生在扶疏探園之後大約十餘日。
再看看别的縱火案的發生地點,扶疏有了些猜想。
出了宅邸,悄悄摸摸四處打聽,一一求證。果不其然,這些縱火案的發生地點,都是元谌曾去遊玩過的地方。隻不過火災發生的時間點都在這之後一些時日,并非即刻發生。
一次可以說是巧合,接連幾次就很難再說是巧合了。
這些巧合,無疑會使嫌疑陡增。
不過也不盡然,這些園林山莊也并不是隻有元谌一人去過。整日不務正業的京城纨绔六殿下元誕,還有旁的幾位殿下,多多少少也都曾去過的。
扶疏回大理寺清點屬下的人手,想帶些人去勘察現場,再派些人深入打探消息。
隻是很快便碰了釘子。
整個大理寺幾乎上上下下都是崇甯公主的人。
扶疏雖名義上管着兩個主簿,幾位獄掾、司務,還有十幾個當差的衙役,可這些人似乎是俱得了上令,無一不是消極怠工。他們面對扶疏的指派陽奉陰違,表面上恭恭敬敬,背地裡能拖則拖。
一旦要外出辦案,便個個有了采薪之憂,稱病在家,像是商量好了似的。
還有幾個趁着授衣節的當口,紛紛請假回家探親去了,一去便請了十幾日。偏偏這節日休沐的規矩早已由吏部敲定,扶疏亦無法阻攔。
如此這般,便成了光杆司令,無人協助。
卷帙浩繁,疑點重重,她一個人如何又能辦成這諸多事?
一時之間,扶疏亦不敢輕易去尋求天子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