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道:“我還有一事不解。”
她問:“五娘既稱帝都情報,盡在此處,那想必知曉前日我曾拜谒崇甯公主府,也很清楚我如今所面臨的困局?”
缪喻點頭。
扶疏道:“既如此,五娘可知聖人對七殿下究竟是何态度?如今帝都縱火一案,已然牽涉謀殺皇嗣、盜掘皇陵、戕害大臣之種種重罪。一旦罪名落實,便再不是禁足罰俸那般輕描淡寫。血脈相連,相煎何急,聖人便當真放任骨肉相殘?”
“你盡管去做,聖人自有計較。”缪喻安撫道,勾了勾手,“附耳過來罷。”
扶疏依言附耳,缪喻對着她耳語了幾句。
聽罷,扶疏若有所思:“是否稍有冒險?”
缪喻聞言輕笑:“這般也覺冒險,是舍不得她受委屈麼?”
扶疏一驚,急忙擺手道:“五娘怎麼信口雌黃?”
“莫怕。若真有要事,我這裡尚有些人手可暫時供你調用。”缪喻将一隻暗哨塞入她手中,低語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聖人待評事自然信任。便是那些托評事調入大理寺的人,也自然都聽憑評事調遣,評事勿疑。”
扶疏接過暗哨,端詳一二,一時無話。
分神之際,忽覺身邊人傾身過來,身子也愈靠愈近。
冷香再度浮動,待她反應過來時,缪喻的纖纖素手已然攀上了她的領口,柔若無骨。
甚至已然解開了她外衣的領扣。
“你做什麼?!”扶疏又吃了一驚,連忙退後數步。
她談正事時也算着調得很,可現在怎麼又對自己動手動腳的?
缪喻并未收手,表情看起來十分無辜:“自然是幫你脫衣。”
“現下樓内可都是六殿下的兵衛把守,縱使你帶着面具,可有人見過你這件衣服,你如何還能穿着這件衣服走出去?”
缪喻眼波流轉,另一隻手指了指旁邊的櫃子:“裡頭為你備好了衣物,穿上它尋個機會,光明正大走出去便可。”
“我自己來便好。”聞言,扶疏緊繃的身子總算放松了些,護住夜行衣的領口,轉頭打量暗室,想尋個屏風之類避人的地方換下。
缪喻也不為難她,依言收回了手,隻是眼眸中似乎充滿疑惑:“扶評事?”
“怎麼?”扶疏已尋到了幾步遠處的屏風,聞言停下了步伐,轉頭去看缪喻。
“我們都是女子,你在緊張什麼?”不解的語氣聽起來格外的真誠,甚至還虛指了指,“何況你又不是隻穿了這一件夜行衣。”
扶疏一噎,下意識反駁道:“我何時緊張了?”
缪喻笑而不語,扶疏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剛才的話就好似狡辯,整理思緒,片刻後解釋道:“五娘多擔待,多年逃亡養成了習慣,自然處處小心,不在人前示弱。”
“原來如此。”缪喻一副恍然模樣,點頭稱是。
扶疏取過衣服轉入屏風。
不過片刻,她探出腦袋。
缪喻奇道:“怎麼?”
“五娘還有别的衣裳麼?”扶疏憋出一句。
“事出倉促,不曾有了。”缪喻無辜道。
扶疏聽罷一僵,旋即面色如常,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便又退入了屏風後頭。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扶疏抱着夜行衣從屏風後走出:“換好了。”
原來缪喻為她備下的是秦樓楚館中女子時興的薄紗衣裙,款式較之平常衣衫要大膽前衛得多,更兼衣料輕盈,襯得肌膚瑩白賽雪,若隐若現。
半遮半掩,輕雲蔽月,别是一種風情。
扶疏平日何曾穿過這等衣裳,不過心下亦知曉唯有如此才能在樓下把守盤查時混于衆人之間,做到不引人注目。
縱不大自在,也不能在缪五娘面前露怯不是。
缪喻回眸,含笑上下打量她一眼,笑道:“倒很襯你。”
扶疏微怔,還來不及接話,缪喻便自然地上前接過她手上搭着的夜行衣,披在自己身上。
旋即系上領扣,動作行雲流水。
缪喻見扶疏眼神疑惑,邊整衣邊道:“樓已封死,六殿下今晚若查不到人,絕不會善罷甘休。我替評事引開他們,也好盡早還搖光閣一個清靜。”
說着,從閣櫃中取出一樣物事,赫然便是扶疏之前丢棄的青面獠牙面具。
扶疏道:“五娘要如何引開他們?”
她戴上面具,答道:“自然是投青衫江了。”
見扶疏不語,她笑着解釋:“評事放心,閣邊江下,别有洞天可供躲藏。”
回想方才種種,扶疏亦能察覺這位缪五娘武功不弱,一時竟連她也莫能估測。
扶疏思慮一二,應了下來。
事情已商定妥當,扶疏作了個别,轉身便準備離開,忽而又被缪喻從後面喚住。
扶疏止步回望。
“方才之事多謝。”她聲音很輕,語氣卻鄭重。
扶疏一怔,沒再說什麼,隻是對缪喻拱了拱手。
月漸西移,暗室外愈發嘈雜的人聲徹底蓋過了暗室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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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扶疏離閣格外順利,一路通過盤查并未受到阻礙。
十有八九是因着另一邊缪喻戴着面具現身,将大部分火力吸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