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野蠻生長的灌木叢被兩人壓得向下塌陷，四周盤根錯節的枝丫勾住穆語的長發，痛得她舞着手臂直在商拯身上撲騰。

商拯忍痛撐起胳膊，垂眸瞅着懷裡張牙舞爪的女人，不禁擡頭望天，氣自己沒有長進，又白撿了麻煩來。

穆語握着死纏住樹杈的發絲，從商拯胸前艱難擡頭，待看清來人，不由咧嘴幹笑兩聲，“好巧。”

“不巧。”商拯咬牙一字一頓，邊伸手咔嚓一聲，将勾住穆語頭發的樹枝撇斷。

穆語隻覺頭皮一松，忙直起腰來，将挂着樹枝的那撮頭發拿到身前，投入地解着結。

見她未有半點起身的意思，商拯深吸一口氣連聲催促，“還不起來？”

穆語這才發現自己正以一個極其舒适的姿态，大剌剌地跨坐在商拯身上，她倏然張大眼睛，手忙腳亂地往邊上挪去，一面伸手殷切地去拉跌坐在地上的商拯。

“等一下！”商拯這頭還沒來得及拾起自己同被枝丫挂住的衣角，便被穆語大力拉扯着起了身，毫不意外的，耳邊再次傳來了布帛撕裂的聲音。

望着商拯被樹枝勾破的袍角，穆語陷入了深深地自責，想起昨晚——

“呀！幹嘛丢掉？”她搶前幾步，從垃圾桶裡拾起被商拯丢掉的白大褂，皺着鼻子露出不贊同的表情，“洗洗還能穿……”說着，她仔細打量手中被臭雞蛋液和面糊漿過一遍，手感開始發硬的衣服，“入鍋炸至金黃”幾個大字緩緩飄過眼前，她語氣一轉，不自信地改口到，“吧？”

偌大的研發中心内，但凡同兩人打過照面的，無不朝他們投來異樣的眼光。

穆語埋頭有些心虛地緊跟着商拯，默默承受着旋聚在他周身，難以忽略的低氣壓，突然覺得有些委屈。

她啟唇，言語間滿是怨念，“明明帶着手機知道我在哪，還不接電話。”

商拯聞聲，蹙眉停下腳步，後背猝不及防被低頭暴走的穆語撞了個結實。

他回頭無奈地輕歎一聲，在還沒經過大腦允許的情況下，便主動向她解釋起來，“這隻手機是李珀的，為了确認你的情況才帶着，我工作的時候沒有帶手機的習慣。”

入夜長廊不很敞亮的日光燈下，穆語撲閃的大眼睛顯得分外矚目，商拯撇開視線，不自然地将語氣變得強硬，“說好中午過來，現在都幾點了。”

“對不起，你不要生氣嘛！”穆語舉起兩根手指，湊近一步，“我保證，絕對不會有下次。”

她衣服上的污漬被油煙溶解後顯得锃光瓦亮，鼻頭上粘着不知在哪蹭來的灰，舉在額邊的小手髒兮兮的，連自己身上被她爬過的地方也沒有一處得以幸免，眼前這個女人狼狽的程度，顯然已經觸及了商拯的知識盲區。

該死的求知欲驅使他正想問問，究竟在哪裡才能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穆語的手機便“叮”一聲得響了起來，見她忙不疊地查看消息，隻好暫時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

拍照喊田七：妥了，頭條[大哭][大哭][大哭]

商拯對她收到的信息内容毫無興趣，隻是見她撇嘴掩唇跺了跺腳，再擡頭時，眼中盛滿氤氲的水霧，聯想到前一天她看過信息後嚎啕大哭的模樣，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出言恐吓到，“你，你不許哭。”

穆語聞言，鼓着腮幫子拼命忍住眼淚，沖他點了點頭，“嗚”得像隻燒開的熱水壺。

*****

九點整，商拯辦公室的電視機，自出廠以來的第一次通電。

電視裡準時傳來節目的片頭音樂，奚蕊妝容姣好、儀态端正的出現在主播台後，“聚焦熱點，每日關注，歡迎收看正在直播的《整點聚焦》。”

“開始了！開始了！”穆語從商拯辦公室的真皮沙發上跳起來，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屏幕。

簡短的要聞速報後，奚蕊面對鏡頭直奔主題，“7月23日，藍橋區金雞大廈發生一起重大火災事故，消防救援人員接報後迅速到場，将火勢撲滅。截止今日，事故已造成四人死亡、四人重傷和一名消防員犧牲，那麼目前過火現場的情況如何，造成火勢迅速蔓延的原因又是什麼？我台記者再次探訪事故現場，讓我們一起去看看。”

電視台播出鏡頭搖晃着在某個狹長空間内移動的畫面，經過夜視處理後，原本昏暗的場景變得清晰可辨。

随着鏡頭的移動，通風管道兩側的油污堆積愈加嚴重，直到畫面有些艱難地轉過拐角，到達前方一處垂直管道的入口時，商拯才繃着下颚緊了緊眉心，将目光轉向趴在茶桌上聚精會神的穆語，而後又轉了回去。

鏡頭在主播的簡報聲中，顫抖着對準垂直管道下手電光線探不到底的深淵，又擡起對準牆壁上乳柱般懸挂着的層層油垢，緊接着畫面切換，播出了上午穆語和田七對鄭好的采訪片段——

“是啊！每天上班都能聞到很重的油煙味，回家衣服上都是那股味道，跟物業反應好多次了，并沒有得到解決，興許是沒辦法解決吧？畢竟是商用大樓，有很多店鋪的後廚都得開火。”

……

新聞播出後，“排風口與排煙口是否可以共用”的話題立刻掀起業内外激烈的讨論，原本即将淡出輿論熱潮的“7·23金雞大廈重大火災事故”也在這股力量的推動下，再次攀上了風口浪尖。

穆語收起手機心情不錯，背着胳膊一副有求必應的模樣，“我好了，怎麼查？”

“今天太晚了，黎醫生不在隻能做些常規檢查，”商拯領她出了辦公室，往醫務中心的方向過去，“确認一下你的身體狀況就好。”

“阿拯，如果我無障礙适配了你們的芯片，是不是能被載入史冊啊？到時候一定會是個轟動全球的獨家新聞！”

“想都别想，照到就給你取出來。”商拯拉開大門，室内卻空無一人，打算在來人之前先校準她的心率數據。

穆語将胳膊乖乖遞給他連接機器，他卻握着自己的手腕半響沒有動作，掌心突然傳來刺痛，惹得她呼痛一聲就想把胳膊抽回來。

“傷口處理過嗎？”商拯面色凝重地捏住她的掌心，又按了按傷處邊緣。

“啊，疼！”

“在通風管道裡弄的？”

穆語痛得泛起淚花，另一隻手探過去抓住他的指尖，企圖阻止他用力，“你不按它，我都忘記有這回事！”

“傷口發炎，已經腫起來了。”他咬了咬後槽牙，開始後悔之前對穆謹言提出支持她工作的“小建議”。

讓穆語站在流理台的水池前，商拯用胳膊夾住她的手肘，掏出一瓶雙氧水溫聲提醒到，“忍一下，可能會有點痛。”

穆語見勢不妙，扒着他的肩膀拼命掙紮，“我！我還沒準備好！”

“不用準備。”商拯穩穩夾住她的胳膊，對準傷口，不容拒絕地将藥水澆了下去。

“啊嗚！”穆語緊抱着他的胳膊，眼含熱淚，痛得腳趾摳地。

側眸見她痛得連鼻頭都紅了起來，商拯面露不忍，将她的手心端在面前輕輕吹氣。

穆語埋頭揪着他腰間的衣料，掌間傳來的清涼觸感緩解了些微疼痛。

商拯熨貼的溫度順着她的指尖度了過來，她擡眼就能看見他緊蹙的眉心，頂燈打在他羽扇般的睫毛上，給凝神注視着自己掌心的眸子，投下一小片陰影。

“嗡嗡”商拯内袋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他松開穆語掏出手機，斂神還未來得及動作，便被穆語一把奪了過去。

“看什麼看，快給我檢查！”穆語高聲催促，臉頰飄起兩朵可疑的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