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尋常人家的姑娘少爺屋裡都是沒有一等丫鬟的,二等丫鬟的位置便是最高的了。
這樣的殊榮,多年來也就四姑娘那裡有,便是嫡出的大少爺,也不如妹妹得寵。
馬婆子面色讪讪,想起大夫人狠厲的作風,到底沒敢再嚼舌。她也知道,大夫人沒打算給四姑爺房裡添人,如若不然,她必然要慫恿女兒留在四姑娘身邊,将來做個姨娘。
彤雯太了解她娘,也正是因此,才着急地在定陪房之前出嫁,為的就是斷了她娘這心思。
“當姨娘是什麼好事不成?您瞧瞧這府裡的姨娘,哪個不是在大夫人面前俯首帖耳,端盆洗腳樣樣都得做?青娆在四姑娘跟前養得一雙手蔥段似的,哪裡還願意再彎腰做奴才?跟了齊和書,才是真正的好前程呢。”
那齊家上下,早些年便得了恩典放了籍,如今一家子都是良籍,齊和書更是頗有文采,已經在縣學裡讀書了,說不定哪日就有了功名。青娆嫁了他,指不定還能當上官太太呢。
共事多年,她太明白青娆了。
且這事隐秘,要不是她先前和青娆一個屋,她也不能知道。莊家上下都是在府裡做事的,齊家更是老爺的心腹,輕易得罪不得。
于是更細細叮囑她娘,别在外頭亂說二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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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雯很明白的青娆,此刻卻挽了袖子親自下廚,為自己和姐姐青玉做個羊肉鍋子打牙祭,半點不似她口中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模樣。
她同劉家的人不熟,因此送嫁後也不欲去劉家吃席,索性和不當值的青玉一道在家裡用些熱乎的飯菜。莊家那頭的情分,自有她爹娘莊管事和崔媽媽去維系。
至于姐姐青玉,這是個向來嘴饞的,一早就聞到竈上備了羊肉,眼珠兒一轉就曉得妹妹青娆怕是不會在劉家久留。于是等莊管事夫婦出門的時候,她就佯作肚兒疼倒在了炕上,莊管事心疼女兒,哪裡還舍得叫她冷風裡跟着去,忙不疊應了。
崔媽媽走時倒是橫了大女兒一眼,卻也沒戳破她,隻是滿眼寫着:“跟你爹一個德行”!
羊肉切成薄薄的片現涮,鍋裡頭還有一早起來便炖着的羊蠍子,青娆現捏了面餅攤在鐵鍋上,待那麥餅熟了便拿木箸将餅兒往下推一推,叫它吸足了湯汁。
青玉饞這一口許久了,涮了一塊兒羊肉片就直道味兒好,忍着燙也狼吞虎咽,邊吃邊贊。青娆一見她這樣就知道她沒嘗着什麼味兒,隻顧着貪吃了,勸了兩句見她不聽也就罷了,自個兒慢悠悠地品着。
沾了汁水的麥餅既有肉香,亦有清香,半點都不膩味。
吃到一半兒,卻見同院子裡當差的紅湘拎着一隻壺并一塊油紙包進來,見她們吃着鍋子倒是一愣:“姐姐們好興緻,這物可不便宜,可是大廚房的人孝敬青娆姐姐的?”
青玉看了妹妹一眼,不吭聲,後者就笑眯眯地擺手:“哪兒能?這平日裡可是主子們要用的,我也是饞了,自個兒掏了腰包去外頭酒樓裡買了送進來的。”
紅湘暗道青娆闊氣,咽了咽口水将東西放在桌上:“那我倒是來巧了,前些日子姑娘賞的梨花白正配這鍋子,我又特意買了一隻燒雞,不怕姐姐們隻吃鍋子不夠。”
見狀,青娆忙搬了個小凳過來,招呼她上桌一道吃:“外頭冷着呢,快吃上一碗暖暖身子。”
紅湘本不敢坐,見青娆再三堅持這才笑着坐下了。
幾個姑娘幾杯酒下肚,紅湘才笑嘻嘻地道:“劉家的席辦得體面,隻是到底天兒冷,竟還是在姐姐們這裡吃得快意。”
青娆一聽就知她是在說自己去過彤雯那兒了,心思一轉,也不接話,隻道羊肉确實吃着暖身。等幾人吃得差不多,她就給姐姐使了個眼色,青玉就将東西收拾下去。
紅湘這才露出幾分戚色。
“這是怎的?”她裝作不解,故意發問。
紅湘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彤雯姐姐一走,姑娘身邊的一等可不就空了個位置……方才去姐姐那兒,她卻沒給個準話。”
按理說,姑娘身邊的一等丫鬟嫁人了,臨走前總得給姑娘薦一薦接替人選。可彤雯這兒,竟不肯給她漏口風。
“論資曆論背景,自然該是你的機會大些。”青娆笑了笑。
可這話卻沒能寬慰紅湘,她咬了咬唇,若有所指道:“旁的人我倒不怕,隻是那個瑞香,原先不過是馬房裡粗使的,進了院子不說,短短時日又升了三等給姑娘養鳥兒,這些日子,姑娘待她頗為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