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起私交,他該是一衆人中和任昭遠關系最淺的。
之後一行人邊聊邊走,譚铮便落後任昭遠幾步,同身邊幾個人談起某隻股票不同尋常的收盤價,視線不時落在前方挺拔出衆的背影上。
他習慣看任昭遠的背影。
深茶的發,冷白的頸,平闊的肩,挺直的背,修長的腿。
任昭遠個子高,聽别人說話時常要低頭,後頸骨節便凸顯出來,偶爾側首說話,會露出極優越的側臉輪廓和濃長的眼睫。
臨到主樓,那背影停下,居然半轉回身朝他看了過來。
譚铮步子幾乎是本能地立時大了許多,一群人走得松散,原本距離就不遠,譚铮轉眼就要到任昭遠跟前。
任昭遠身邊的人跟着側身,方才自然而然落在任昭遠腰背上示意向前的手這時便有些突兀,隻得落回去,笑着和走近的譚铮打招呼:“譚總這次怎麼有閑心?”
譚铮視線先在任昭遠那裡悄自打了個轉。
他面上平靜一如往常,心裡到底有了異于從前的心思,任昭遠一個眼神就亂了章法。
已經走近才意識到任昭遠似乎并沒有特意看他,就兩人目前的關系,大抵也不會有單獨以眼神示意自己做什麼的可能。
可已經是有些突兀地過來了,也就順着答話,隻當自己是看見任昭遠身邊的康佑才上前攀談。
“正巧有時間,康總早到了。”
“沒到多久,在那邊看佟二養的幾條錦鯉,回頭正巧看見昭遠,這不是趕緊來迎。”
先前和任昭遠同行的幾個人已經走出小段,幾句話的工夫剛剛和譚铮同行的幾個人又到了跟前,紛紛和康佑寒暄。
康佑手下的家族集團在當地首屈一指,走到哪裡都慣受恭維,被簇擁着向裡走時無暇顧及其他。
任昭遠腳下緩了幾步,譚铮隻關注任昭遠,兩個人不約而同落在人群後,再次齊步并行。
“任老師。”
任昭遠側頭看他。
出席各類活動時被稱呼最多的就是這個,任昭遠早就習慣,平時從沒覺得有什麼,今天在你來我往的“某總”裡才忽然覺察出不同來——商業往來的人裡,譚铮似乎是唯一一個始終這樣稱呼的。
不算什麼緊要事,那點輕微異樣轉瞬即逝,沒在任昭遠這裡引起注意。
對于經商他興趣天分都寥寥,連帶着生意場中的交際也不熱衷,名下的品牌公司都隻是請了專人運營管理。
比起所謂的“任總”,譚铮的稱呼更讓他舒服。
譚铮淡淡笑着,舉手投足間是一貫的大方沉穩,可偏又好像帶了點會讓人以為是錯覺的腼腆:“等任老師有時間,可以請教一些關于珠寶設計的問題嗎?”
任昭遠沒立刻回應。
類似的搭讪聽了太多,所謂“請教”大都隻是借口。
“我妹妹今年讀高二,對珠寶設計很感興趣,打算報考相關專業,可在以後的擇校和規劃上都沒有章程。我不太懂,不知道能不能通過任老師多了解了解,也好幫她參謀。”
譚铮語氣懇切,眼神真誠得不像話。
澄澈,簡單,似乎還隐約透着因為不确定隐隐閃爍的期待光亮。
仿佛真的是個在向老師尋求幫助的學生,鼓起勇氣才把想法表達出來,小心忐忑等對方的一句答複。
任昭遠微怔,暗忖難怪這次譚铮一反從前的疏離客套,原來如此。
回神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的感覺不着邊際。
這可是譚铮。
即使他不多關注商業金融也知道,譚铮隻用短短幾年就把公司在資企浩繁的S城做成了風投行業的标杆。
這樣的人,能力才智、手腕城府,哪一面都不會淺薄,剛剛腦海裡的每一個形容都不适合用在譚铮身上。
轉眼踩上主樓前的台階,佟州在上面已經看到任昭遠,朝他揮了下手。
周遭人聲漸雜,任昭遠向譚铮傾了傾身,注意到譚铮微微低頭才發現這人比自己要高些,從前沒注意,現在挨近了才察覺。
“可以,”任昭遠說,“我會多待幾天,看譚總的時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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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園早一個多月前就收整好了,直拖到任昭遠回來才向外發邀請函。
佟州隻在任昭遠剛到時招呼兩句,之後忙着和來人寒暄,好半天才抽身。
任昭遠正和幾個人聊着,看佟州過來和身邊人示意自己離開片刻,迎上前給佟州遞了杯低度酒:“你是請了多少人?”
“這個時間來的都到差不多了,也就這……”佟州略略一掃,“七八十個。”
任昭遠眉梢微挑,“就?”
佟州也不裝模作樣賣高深了,七八十個人乍聽沒什麼,可除去大概三分之一随行來的男女伴,其他有一個算一個全是S城商界的拔尖人物,說以一頂百也不誇張。
大幾百上千人的場佟州常搞,朋友連朋友說拉就能拉來一票人,可像今天這麼有分量的難得。
佟州喝一口酒,又在任昭遠杯子上碰了下:“能請來這麼多尊佛不容易,你也賞臉走動走動,說不定就有看對眼的呢。”
“你改行說媒了?”
“剛改,等你終身大事定了我再改回來。”
“自己都忙得轉不動了還操心我,”任昭遠笑了下,“也不知道你着急什麼。”
“你說我急什麼?放下糟心感情最快的辦法就是來段新的,我就是典型範例。你就知道自己悶着,因為個垃圾難為自己,傻啊?你就聽我的,不管好好談還是消遣,先邁過去,讓自己痛快了再說别的。”
之前忙參賽作品的時候佟州怕影響他基本不主動提這些,估計憋壞了,從他領完獎到現在沒完沒了地念叨,簡直想給他洗腦一樣。
“你不去做傳.銷真的可惜了,”任昭遠半無奈半好笑,“我沒難為自己也沒放不下,早過去了,隻是這會兒沒心思談感情。你就好好經營你的莊園,該找誰聊找誰聊,在我這兒待着又搖不出錢。”
佟州“啧”了一聲,說:“不着急,晚點酒會上再說,我想着過一陣弄個酒莊,手裡能動的錢全搭這兒了,趁着這次先找找金主。”
“你真是,”任昭遠說他,“一刻不消停。”
“消停了多沒意思。哎,你說,今天來的人裡得有一半是沖着和康佑增交情來的,康佑又是奔着你來的,如果我找着人出資那四舍五入不就是在你這兒搖出來錢了?”
有兩個來得遲的過來打招呼,佟州和任昭遠一起和他們聊了幾句,等那兩人和别人說話時佟州湊近任昭遠壓低聲音說:“今天來的人裡不停往你這兒看的專門找你搭話的兩隻手數不過來,性别男取向男還單身的也不少,上到四十七下到二十五全是績優股,你就沒有一個感興趣的?又不是讓你立刻上.床,當交個朋友處處看都不行?”
“你别弄酒莊了,趕緊注冊相親公司去,”任昭遠堵他一句,準備離佟州遠點,把手裡酒杯換到侍者托盤裡時順口問,“誰二十五?”
來的人年齡大多三四十歲,任昭遠三十二,在關系近些的一圈人裡已經是最小的了。
“譚铮啊,你不知道?”
任昭遠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