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雪大步向前，至碼頭邊緣方停，花船投下的陰影披在身上，壓迫感撲面而來。他仰頭打量片刻，右腳後撤，足尖點地，左膝下彎，雙眼凝視着桅杆。當時正有風來，吹得巨帆獵獵作響。

在江風停歇的瞬息，易清雪看準機會，繃緊的身體如彈簧般發力，縱上木船船身，腳步迅疾交替往上攀去。登了數十步後跳上甲闆，即将落地的瞬間，易清雪拔出“都沒有”，亮閃閃的長劍“锵啷”出竅，随即劍尖反轉戳向地面，握劍之人和劍指地面相反的兩道力，将中間劍身彎折成弦月狀。

劍身一折為二，即将重合為一時，易清雪手上瞬間收力。

“都沒有”是神兵利器，精鋼劍身堅韌異常，哪怕已被折出驚人弧度，依舊能在瞬間回彈。精鋼劍由彎彈直，易清雪早已将靈力運轉全身，此刻借着此劍勁，勢頭更添勇猛。他奮起一縱，如電般直接閃上橫杆，穩穩站立。

“好！”

“這麼高的杆子，爬梯都得費番功夫，易師哥就這麼跳上去了？當真厲害啊！”

“易師哥好樣的！”

這些贊揚聲在顧輕舟聽來很是受用，面上得意之色盡顯，傲道：“也不看看是誰的徒弟。”

過悠之臉色鐵青，妄圖阻攔，無奈這是自己答應的，隻好在心中暗求，最好叫易清雪一腳踩空，出個大醜才是。

桅杆上綁繩縱橫，落腳點頗多，但木頭橫杆圓滑，兼之花船時常擦洗，表面很是光潔，若稍不注意，便可能打滑跌落。易清雪沉氣吐納，穩住腳步後，嘗試向中間的主杆靠近。

他腳步小心，一點一點緩慢側移，就在走至橫杆中間時，江風再次刮來。停歇又起的風勢明顯更大，人在岸上，尚且被吹得睜眼困難，易清雪站得高，江風刮來，勢頭更是強了數倍。

上身被吹得搖晃，即便易清雪努力穩住，下盤液依舊受了影響。又是一陣強風襲來，易清雪隻覺身後憑空出現好幾個人，合力一陣陣地推他。不經意向下看時，高度逼得人眼暈眩，右腳一個沒站穩，“唰”地朝前驟滑。

下方衆人，除了過悠之暗自欣喜，其餘人皆都驚恐尖叫，三位長老，念千帆和師玉航更是急忙前走。顧輕舟眯眼看着桅杆，依舊站在原地，隻有握扇的右手血管微微凸起，昭示着主人的心情。

千鈞一發之際，易清雪急朝有後方仰，借助倒勢推動自己在橫杆上更快行走，待距主杆一臂之處，用力将劍插入，再借這股穩力向主杆移去。兩手扶住木杆時，易清雪方才松了口氣。

下方的唏噓聲被風吹散，聽得不是很清，易清雪身位背對太陽，因而能看清顧輕舟上揚的臉。對方臉上不加掩飾的贊賞，便也全被看了個清楚。

易清雪定了心神，攀着主杆的繩索向杆頂爬去，三兩下便到最高處，露出被捆綁甚牢的帆尖。易清雪目光一動，腦海中忽地浮現方才下頭，同師尊小聲交談的場景。

當時曾對顧輕舟說：“依弟子看，姓過這人不安好心，明顯想叫師尊出醜。不如等木師妹與他辯白後，趁他腦子糊塗，提出由弟子代師尊摘帆。”

顧輕舟笑道：“巧了，為師也是這麼想的。不過……”他話音一轉，道：“船帆重達千斤，若直接砍斷帆索，僅憑一人之力，決計無法摘落。”

易清雪道：“若弟子不慎出醜，師尊隻管往弟子身上推脫，也好保住宗門名譽。”

顧輕舟笑看他道：“有事讓徒弟上就算了，出醜還要拿你頂鍋，那我成什麼人了？”

易清雪急道：“弟子不是那個意思！”

顧輕舟道：“我明白。”他眨眨眼，語氣盡帶狡黠的道：“既然知道，不可能完整将這帆摘下，幹脆……”

腦中人聲漸漸止住，易清雪右手注力，揮動長劍砍斷帆索。帆索斷掉的瞬間，長劍破勢未停，他左手拽住粗繩，身子在空中左右搖蕩，右手長劍揮舞，淩厲的劍氣不斷沖擊，将巨帆刺得漏洞百生。

下方衆人全部驚呆，瞪眼看着巨帆被砍成條條破布。

過悠之急忙大吼，脖子和臉叫得通紅：“你在做什麼！住手！快些住手！”

可江風一陣接着一陣，過悠之喊得再大，也隻是枉然。況且就算能聽見又如何，易清雪并不會因此停手，他隻得跑到顧輕舟面前，跺腳喊道：“你，你……”

木槿華一個箭步擋在前面，指着他道：“跟誰你呢！”

過悠之對她餘懼未消，氣勢立馬弱了，對顧輕舟軟聲道：“顧宗主，您這徒弟，可否叫您這徒弟住手，這花船是特意為會盟所造，若是風帆被毀，便是豁出小的這條命，也不夠賠啊！”

這會知道小的老的了，早幹嘛去了？顧輕舟輕嗤一下，笑道：“不是過堂主說，此乃敬告水神之舉，賠不賠命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啊。”

過悠之所在的百浪堂，隻是天樞宗下轄的一個小門派，根本沒有資格為天樞宗辦事。誰知三日前，天樞宗的弟子找上門來，吩咐他設法小搓赴會各宗的銳氣。

以為自己終于得到重用，過悠之興奮不已，當時便想了主意，設下花船攔路的俗套。誰知銜月宗衆人太過狡猾，先是指桑罵槐逼得他不得不出面相迎，又是胡攪蠻纏占他叫人媽媽的便宜，此刻讓個弟子出盡風頭不說，連宗門船帆都快被人砍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