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一船,一共四舟,順流而行,走了約莫兩個時辰。沿路水面漸漸收窄,最終進入一條單向水道。
水道還算寬闊,容得下十艘小舟并排。兩岸連山無缺口,層巒綠樹茂密成蔭,而最陡,最險,最高那塊山崖上,镂刻了蒼勁有力的三個字:疊翠峽。
三個字遒勁有力,筆畫深入山壁中,遠遠看去,宛若天然形成的凹槽。
大字兩邊還刻有兩聯小字,顧輕舟出聲念道:“九曲疊翠,會盡四方客。十環孤江,疏空六界……疏空六界什麼,那是是什麼字?”
對聯最後一字逼近山腳,或許是受風吹雨打,字迹已然模糊。顧輕舟盯了半天,也沒看出名堂,轉頭問柳輕書,對方也是搖頭。
又過了一陣,忽聽柳輕書暢然道:“江風陣陣,九鬥霜黃,卷英雄意氣。”
被他一勾,鄒輕世詩興也起,當即道:“崖霧霭霭,十裡青蒼,掃豪傑衷腸。”
越輕靈微微一笑,接道:“漱石層層,廿丈玄黛,攬俠肝義膽。”
三人說完,同時将視線落在顧輕舟身上,餘下弟子也都朝他看去。後者幹巴巴說了句:“本仙師金口玉言,不說打油詩。”背地卻仰天大翻白眼,憤憤道:“可惡的讀書人!要是比動漫儲備量,在座的各位都得給我讓道!”
四周輕笑聲微起,顧輕舟扭過頭裝聾。
正氣悶着,面前忽伸出隻手,捏着白嫩嫩的菱角。顧輕舟因文學夢破碎的心髒,被易清雪輕松哄好了。
他們行得悠然,并未察覺水中暗影浮動,直到下方木闆上傳來撞擊之感,有人喊道:“你們看,這是什麼東西!”
“魚,好大的魚!”
成百上千隻黑魚成群遊來,在木舟下方積聚成團,魚群你騎我我騎你地擠着,水面被此起彼落的魚身攻占,如猛浪般拍打。
船上的人扶着船緣,用劍攪水,試圖趕跑它們。戳了幾下後,這些黑魚似乎被觸怒了,竟然發力直朝船頭撞去。還有幾條黑魚躍出水面,迅疾如箭般朝船夫撞去,“撲通撲通”的四聲過後,四名船夫皆被撞入水中。
衆人本就身子不穩,船夫一落水,船身立刻晃動,搖搖欲翻。
好在易清雪及時接住了船夫抛卻的撐杆,牢牢插在水中,卯足力氣穩住船身。木槿華的反應與易清雪如出一轍,因而兩艘都沒翻。隻苦了剩下兩船弟子,别說撐杆穩船,壓根不識半點水性。頃刻間兩船側翻,十二個人被罩在水下。
這些人不識水性,自然無法浮遊,十幾個弟子在水面上掙紮,隻露着半顆頭出來。木槿華和零星幾個會遊泳的當即跳下救人,易清雪想劃船過去接應,奈何不得撐杆要領,船隻在原地打轉,半點也不前進。
顧輕舟當即喊道:“二位師兄且去另一條船上,我等運氣推船。”鄒輕世和柳輕書發足躍起,顧輕舟超越輕靈點了下頭,四人手中靈力運轉,待充沛時,翻手重重擊向水面。
迸發的推力總算叫小船飄動起來,船上的人連忙伸手,在溺水者快就沉底之時,使力将他們拉上。拉救最後兩人之時,顧輕舟耳朵一動,神色倏然一凜。
他迅速閃身跳至船頭,右手握住羽扇,手臂從左向右劃了個大圈,數聲“锵”音接連響起,叮鈴桄榔,如珠匝地。
虎口被震得麻木,顧輕舟垂頭一看,四枚鋼錐零落散在船頭。不等喘息,又一道“咻”聲破空,勢頭直奔船尾的易清雪而去。
“不是吧,又來?”
易清雪修為雖已至二階,可發錐者的實力比他高深太多,鋼錐距離還遠,裹挾的勁風便已十分淩厲。易清雪心中飛快盤算應對之法,因為過于緊張,額頭已滿布細汗。
意料中的攻擊并未到達,顧輕舟将他完全擋在身後,高舉的右臂收回胸前,腳邊多了兩粒精鋼。
那顆鋼錐直接被扇緣一切為二。
羽扇遮住下半張臉,顧輕舟眼中迸發冷意,沉聲怒笑道:“船擋,摘帆,覆舟,暗箭。一别十二年,如今再會,這便是待客之道嗎。”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這都第四次了奶奶的。想試探老子這兩年有無進步,你就幹脆放大招來個狠的,搞這麼多小動作有完沒完,你們不煩我都煩了。
真是哔狗。
顧輕舟翻了個白眼,聲音更低了幾分,肅穆道:“‘行佚生息‘四位前輩,煩請出來叙舊。在下是個俗人,分不清玩笑和正經,若各位好意相迎,卻反被在下誤會成刻意為難,那就不好了。”
話音甫畢,左右石洞中飛出四人,一人獨腳,一人無臂,一人瞎眼,隻有一人正常。他們既不乘船,也不上岸,分别落在漂浮的四根竹竿之上。正常的那人站在第一根竹竿上,雙手合什,朝舟上衆人鞠了一躬。
因為兩舟傾覆,四批人合而為二,顧輕舟此刻與木槿華等人同在一條船上。聽她打量對面片刻後,悻悻的道:“長得怪吓人的。”
易清雪也問:“師尊,他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