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憑對方的功力,蚊蠅之聲尚能聽見,顧輕舟也懶得遮掩,說道:“獨腳那人是行萬裡,無臂那人是佚七尺,眼盲的是生秋波,至于最前面的,叫息甯人。四人都是天樞宗的長老,江湖上并稱‘行佚生息’。”
待他介紹完,除息甯人外,其餘三人盡皆躬身問好。顧輕舟因再三被阻之事生氣,此刻神色雖不倨傲,卻也沒有還禮。
行萬裡當即指着顧輕舟,高聲道:“我說顧宗主,你雖執掌銜月宗,可輩分卻大大不及,我們兄弟向你問好,你為何傲慢無禮?”
不等顧輕舟說話,易清雪面露嘲諷,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笑聲止後,就見息甯人舉起右手,将内力彙于掌上,聚成一把氣刀。見他動作,顧輕舟右腳微移,不動神色地将易清雪護在身後,衆人也都一同戒備。
氣刀向下劈砍,腳前的竹竿應聲而斷。息甯人走上前,對着砍斷後的短竹用力一踩,短竹旋轉着飛到空中,被他一把握在手裡。
息甯人倒轉短竹,在水面上劃拉起來,看樣子是在寫字。
衆人這才明白,息甯人并非完人,他是個啞巴。
他臂力遒勁,竹竿和水面的阻力,在他面前惶若無物。水迹轉瞬而消,不過衆人看得專心,倒都能知道他寫的内容:笑何?
問的是易清雪。
易清雪先是看了看顧輕舟,對方雖然疑惑,卻也點頭示意他能回答。就見他一反穩重常态,直言道:“晚輩笑的正是四位。”
息甯人又寫:為何?
易清雪又道:“獨腳行不了萬裡路,瞎子怎能眼送秋波。‘佚’字含有消失之意,而他……”易清雪看了看佚七尺,笑道:“身高八尺有餘,名字卻取個‘沒有七尺’,這是什麼道理。至于您……口不能言,又如何息事甯人?”
易清雪接着道:“名不副實,不該笑嗎。”
木槿華聽了,跟着大笑三聲,眼冒淚花道:“哈哈哈,該笑,該笑,易師哥這話太有道理了。”
對方三氣得面紅耳赤,行萬裡當即罵道:“哪來的臭小子,‘行佚生息’的名号在江湖上如雷貫耳,你竟敢拐着彎罵我們名不副實!活膩了不成!”
易清雪冷笑道:“我宗衆人受貴宗主相邀,前來參加舉賢會。可自入轄地,便屢遭為難,門中師弟更是險為鋼錐暗器所傷。如此舉動不配身份,說是名不副實,有何不對。”
行萬裡嗓子一噎,一時真不知該如何反駁。另外兩人又要開口,在他們辯駁之前,息甯人先打了手勢,二人憤憤閉嘴。息甯人轉而寫下:言之有理。
喔唷,撕逼掐架這事,不一直是常洵和小辣椒的活嗎,這小子什麼時候這麼能說會道了。難不成跟他倆玩多了,進化了?
怪不得啊,環境影響人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顧輕舟啧啧感歎,回頭時,目光正好與易清雪相對,然後毫不吝啬地給了一個贊揚的眼神。
易清雪素來話少,出口嗆人更是罕見,隻是見師尊被一路為難,心中早憋了股火,如今逮到機會,當即撒起潑來。若說這事他并不擅長,不過就像顧輕舟想的,跟常洵和木槿華待久了,就算是木頭也能學會七八分,何況他一個大活人。
見對方三人臉色時青時紅,顧輕舟心中舒暢,又怕他們抓住把柄為難易清雪,便道:“徒兒無禮,日後定當好好管教。不過話說回來,前往天樞宗還要經過什麼關卡,衆位不妨一同使出來,我們一路舟車勞頓,早些過關也好早些休息。”
息甯人提竹欲寫,動作下到一半時又頓住。原來他嫌單竹寫字太慢,便揮起手刀,将短竹一分為四,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以及無名指和小指各夾兩根短竹,右手如法炮制。一雙手上夾了四根竹子,兩臂同揮,在水面上寫起字來。
顧輕舟見他十指明明不動,可四支短竹前端卻筆走龍蛇,一篇長話登時被寫在水面上:宗主派我兄弟四人前來迎接,能見貴客,不勝欣喜。自十二年前一别,再未交手,一時技癢,方才切磋一二。此皆我兄弟興緻,絕非宗主吩咐。無意怠慢,還望見諒。這就引貴客前往門中。
顧輕舟眯眼一笑,道:“好說。”
息甯人再次躬身,随後調轉竹竿,漂流向前去了。
易清雪随後問道:“除了木師妹,我們都不會劃船,如何跟上。”
話音剛落,就見那群黑魚重新聚攏,在船尾不停翻滾,形成的魚浪推着小船往前去。
鄒輕世緩緩搖頭,面色沉重道:“來者不善。”
衆人神色肅穆,氣氛陡然緊迫。顧輕舟看向遠處刻了字的石壁,緩聲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一出什麼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