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不好好休息,怎下了床,還急匆匆跑出來。”嘴上問着,眼睛卻警惕地盯向季疏狂。
易清雪道:“聽見有人争吵,還有師尊的聲音,一時着急,就想出來看看。”
師徒情深的畫面看得季疏狂心中起異,揚聲道:“銜月宗的弟子,便是這麼不懂規矩,見了前輩怎也不知拜見。”他看向顧輕舟,右手青光閃過,再看去時,他手中已然多了一柄青玉長劍。
真是瘋子。那青玉劍瞧得顧輕舟心神俱顫,垂在兩邊的手臂擡高,将身後的人擋得更加嚴實。他極力想讓自己鎮定下來,可顫抖的指尖還是昭示了主人的緊張。
季疏狂打量着青玉劍,嗤道:“我若想殺誰,還沒人能護得住,你又何必這麼攔着。”
顧輕舟瞥眼,冷冷道:“論修為論名譽,我确實居你之下。”他的聲音逐漸放緩,卻字句清晰:“可若魚死網破,未必不能護一人周全。”
易清雪仰頭看着那道月白背影,眼眶倏地一酸。季疏狂眯起眼,道:“你要為了他,跟我魚死網破?”
顧輕舟又再退開,答他:“非到萬不得已,我自是想好好活着。”
季疏狂忽地笑了:“好一個萬不得已。”他提着青玉劍,緩步朝前走去。換了方才,顧輕舟決計要退開,可現在不行了。他身後還有人,師兄他們都不在,能在這個喜怒無常的怪人面前護着易清雪的,隻有他一個。
顧輕舟咬緊牙,母雞護崽似地一動不動。不能退,絕對不能退。
森冷劍氣越發強烈,割将過來,像寒刀子刮臉似的生疼。終于,季疏狂在距他半臂處停下,他笑笑道:“我信你言出必行,可顧兄似乎忘了,你大穴被封的勁還沒緩過來。就算魚死網破,不過多條人命,沒什麼不同。”
顧輕舟瞳孔驟縮,呼吸也幾乎瞬間停滞。季疏狂看他這樣,心中終于爽快。易清雪哪受得了師尊如此,當即就要沖出來,動作才剛起步,便被有所察覺的顧輕舟制止,回手将人死死按着。易清雪本就無力,撐着走到此處,已然到達極限。對于顧輕舟的桎梏,非但掙脫不開,更是不能動彈半分。
他隻能咬牙瞪着眼前的始作俑者。
季疏狂低下頭,嘲笑道:“升至四階又如何,瞧瞧你這副模樣,跟個沒牙的奶狗兒有何區别。不對,像你這樣隻能躲在師尊身後偷生的,說是‘縮頭烏龜’才更貼切。”
顧輕舟終于忍不住道:“季疏狂!”
季疏狂笑了一笑,輕聲道:“對了,這才是你。算這小娃走運,我今天心情好,不想再開殺戒,便饒他一命。”他收回青玉劍,見易清雪目露兇光,又問易清雪:“很不服氣,是嗎?”
季疏狂繞到後方蹲下,用顧輕舟聽不見的音量,問易清雪說:“你很喜歡你師尊,是嗎。”易清雪還是死盯着他,正要答話時,被季疏狂截斷道:“你的答案對我并不重要,我不需要在意你的想法,因為你太弱了。而你隻需要記住,你的命是你師尊要來的,我随時可以收回它。包括你師尊。”
一句話将聽得易清雪氣血上湧,本已羸弱的氣力瞬間充沛,他咬牙吼道:“你休想!”這一聲沒收音量,可把顧輕舟吓了一跳,生怕季疏狂改變主意,提劍就給他砍了,連忙捂嘴似的将易清雪摟在懷中。
季疏狂撂下一句“蚍蜉染月,癡人說夢”,一個閃身消失在院裡。
見他走了,顧輕舟提着的氣終于松懈,虛虛地站着喘氣。恢複些力氣後,方才問易清雪:“你倆剛才說什麼了。”
易清雪抿了抿唇,他實在不願欺瞞,可不知為何,那句“你喜歡你師尊”的話,怎麼也不敢說出口。隻能折中挑了一句:“他說.....弟子太弱了。”
顧輕舟“害”了一聲。擺擺手道:“你現在的修為比之同輩,已算一騎絕塵了。那人說的都是瘋話,不必放在心上,知道嗎。”
易清雪點點頭,表情卻很僵硬,明顯是沒聽進去,一時卻也無可奈何。顧輕舟歎息一聲,道:“走吧,為師送你回客居。”
不料易清雪忽問:“師尊,弟子能一直跟着您嗎。”
顧輕舟一愣,道:“怎麼……會這麼問。”
易清雪第一次略過他的話,隻問道:“會嗎。”
會嗎。
肯定不會。
打從開始顧輕舟就知道結局,他跟易清雪眼下關系再怎麼親密,最終都逃不過劇情的安排。況且距離劇情到來,不過還有十八日。
顧輕舟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下月初四,我登尊位,你入劍爐,自此師徒緣斷,反目成仇。你又怎會一直跟着我。
可顧輕舟一直是個活在當下的人,若是一個肯定能讓他多快樂十八天,又何必去剝奪呢。況且,他不忍再看對方失望了。
他蹲下下身,便比易清雪矮了一些。顧輕舟看着他,笑着肯定道:“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