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陷入深沉的夢境,仿佛回到幼時他被困三天三夜的枯井,他眼睜睜看着井裡黑衣服的男人咽氣,黑衣男子死前所有的呼救都沒人聽見。
四下都是寒冷的黑暗,少年怯怯地擡頭,看見了懸于井口明晃晃的月亮。
神仙應該是從月亮上飛下來的,他那麼好看,還會燦燦地發光。
井口的月亮晃得少年眼睛疼,而他愣愣地忘記睜眼,那月輪便愈發膨脹,覆蓋了整個井口,沉沉地往下墜着,快壓到少年幹澀的眼球。
于是少年悶哼一聲,在天光乍破時猛然驚醒,垂眼便看到自己手掌纏繞着幹淨柔軟的紗布,身上的衣服也換成了清爽的白衣。
細密的暖意癢癢地漫過心口,少年有些意外,也有些惶恐,下意識轉臉看過去,神仙端坐在床尾,熹微的晨光襯得他像廟宇裡的神像。
少年捏了捏掌心,疼,說明不是在夢中。
他大着膽子,手腳并用地爬到神仙身側,屏息凝神,看神仙雙目輕閉,眼睫染上淺淺的光暈。
神仙這算是收留他了嗎?
少年沒法開口問,也怕吵到神仙的好夢,他伸出被裹成粽子的右手,輕輕地戳一戳神仙的胳膊。
神仙沒有醒來,少年的膽子更大了一些,順着神仙的胳膊,觸碰到了神仙的下颌和側臉。
隔着厚厚的紗布,少年感受到了神仙肌膚的柔軟和溫熱,他左手放在自己的臉側,兩相比較,他和神仙也還是有相似之處的嘛。
神仙是活生生的,才不是廟宇裡的泥巴木頭。
少年的惶恐漸漸消散,他收回手,學着神仙的樣子盤腿而坐,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
可他還沒笑多久,神仙卻忽然睜眼轉過臉來,冷漠的神情和昨夜如出一轍。
少年又被吓得心頭一緊,期期艾艾地叫着:“娘?”
神仙冷着臉伸手掐住了他的腮幫子,“我不是你娘。”
少年嘟着嘴點頭,心說我知道,但我隻會叫娘。
神仙的手也好溫暖,若不是被掐得緊,少年都想用臉蹭蹭神仙的手心。
“叫哥哥。”神仙一本正經地說。
“唔。”少年含糊地應聲,不知該如何組織字音。
神仙蹙眉,手挪到他下颌的位置,擡一擡他的下巴:“叫哥哥,哥哥。”
“唔唔。”少年無奈地搖搖頭,示意自己真不會說話。
神仙果真失望地撒了手,又自顧自嘀咕:“這傻子該怎麼養啊?”
養?你要收養我嗎?
少年一個激靈地往神仙身上撲,嘴裡發出“嗬嗬”的歡喜聲,神仙的衣衫散發着淺淡的皂莢清香。
神仙嫌棄地推了推少年湊上前的臉,但沒能阻止少年半個身子都鑽到自己懷裡,末了想起什麼似的撒了手,将少年的粽子手牽起,放到自己的脖頸。
少年清晰地觸碰到神仙的喉結,以及那喉結滾動時微微的震動。
神仙緩緩地開口:“叫哥哥,哥哥。”
少年讷讷地張了張嘴,随即神仙把他的粽子手放到自己嘴唇,一字一頓:“哥哥。”
“哥……哥?”少年試圖發出聲音。
明顯神仙聽到了,他那雙靜若寒潭的眼睛閃爍過得意之色,面上依舊嚴肅正經:“再重複一遍。”
“哥哥。”少年流利地喚了出來。
神仙贊許地點一點頭:“暫時就這麼叫我,如果你以後能過關,再換個正式的稱呼。”
少年沒反應過來,以後……還有以後,那就是說神仙真的要收養他。
太好了,娘親保佑,我終于有處可去了。
少年雀躍地從神仙懷裡鑽出來,慌慌張張地滾下床榻,朝着端坐其上的神仙連連磕頭。
謝謝神仙,我會當牛做馬報答您!
結果才磕三個頭,一股力量便擡起了少年的腦袋,神仙面色不虞:“三個就行了,再多是磕給死人的。”
少年拿捏不住神仙是不是又在生氣,但他聽話,趕緊從地上爬起來:神仙說什麼就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