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鎮上天都快亮了。
幸好阿喜的電車續航能力強,不然半道上沒電她就得推着車回來。
小鎮不大,就一條主街,其他都是亂七八糟的小巷子,賣什麼的都有。
這個點早餐店也都開門了,路口有做腸粉賣的,素粉兩塊錢,加雞蛋就三塊,加肉四塊,兩樣都加就是五塊,分量挺大,成年人要一份就能吃飽,還是很經濟實惠的。
梁昭要了兩份肉蛋都加的,還要了一碗瘦肉粥。
昨晚上走的時候她給阿喜留了自己的電話,剛剛發消息來說梁媽醒了,瘦肉粥是給梁媽買的,又另外買了點薄皮蒸餃和花生奶。
跟北方的餃子不一樣,這邊的薄皮蒸餃是用擀開的雲吞皮包的,薄而透明,能清楚看到裡面的餡料,所以叫薄皮蒸餃,吃的時候會淋一圈蒜頭油。
餡料也有多種,玉米胡蘿蔔鮮蝦豬肉最常見,還有冬菇菜脯豬肉、韭菜豬肉、木耳香菇等等,有些店為了凸顯自己的特色也會用牛肉、魚肉。
重點也不在用什麼餡,而是要新鮮又好吃,粵區飲食講究的就是一個食材新鮮,做不到這點都沒生意的。
梁昭帶着早餐回到衛生院,值班的護士已經換了一個。
病房外面來了好幾個發燒在打點滴的,小孩倚偎在大人懷裡,因為生病顯得神色萎靡,沒什麼精神。
她的腳步停了停,這樣的親子場景總讓她有些不适。
父母走得突然,沒來得及見上最後一面,這對她來說是沒法彌補的遺憾和傷痛,往後餘生就總是想起,心情難免惆怅,很懷念為數不多在父母身邊的日子。
她會幫原身出氣,也是在記憶裡看到梁媽對原身的愛護和關懷,并非全因為原身的執念。
其實她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梁媽,原身的靈魂不知道飄去了哪裡,自己隻是從另一個時空陰差陽錯進來的幽魂,占了原身的身體和身份,總是理虧的。
她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做足了心理準備才走進去。
昨晚她坐的那把椅子除了放她裝衣服的手提袋,還多了兩個袋子。
見到她,阿喜立馬站起來說:“你阿媽醒了,我看她身上的衣服又破又髒,就讓我一個朋友幫拿了兩套新的過來,她家在鎮上賣衣服的,你剛走沒多久她就拿來了,我給你阿媽換上了,你看下得唔得?”
因為梁昭是從大城市回來的,見過世面,阿喜擔心她看不上小鎮這種過氣了的衣服。
梁昭回村隻想着找梁母算賬,都忘了給梁媽帶換洗衣服。
梁媽還起不了身,套在身上的衣服有些大了,空蕩蕩的,又是茄色,講實話确實老土,但梁昭不是那種唔識好歹的人,人家一片好心,她要是挑這種刺的話那就太不是人了。
把買來的早餐放下讓阿喜挑喜歡吃的,梁昭又很自然的坐到床邊輕輕握住梁媽紮着針的手。
她眼圈燒得慌,鼻頭也跟着一酸,淚水嘩啦一下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媽……”
這聲媽一出口,有原身的執念,也有她對自己父母的思念。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叫過這個稱呼了,久到她以為已經無所謂,心已經足夠堅硬。
“媽,媽媽……”她看着梁媽臉上和身上的傷,心痛如絞,也不敢去碰。
醒來後阿喜跟梁媽說梁昭回來了,梁媽就翹首以盼,視線一直看向門口,她剛進來就看到了,隻是越着急越說不出話,又擔心她回村會被梁母打。
“你老母打你了?”梁媽要看她額頭的傷。
梁昭趕忙解釋說是自己不小心磕的,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梁媽是那種很傳統保守的Omega媽媽,愛孩子也不知道怎麼表達,就想着讓孩子吃好穿暖,在背後默默付出。
每次原身打電話回來,母女兩個也都是對彼此報喜不報憂,都不想讓對方為自己擔心。
如果不是褚絮的二奶找人到鶴嶺村鬧事,梁媽還不知道原身正在跟褚絮走離婚程序。
原身也不會這樣握着梁媽的手喊媽媽,也都是默默做着事,表達愛意的方式很含蓄。
梁媽一時無措,又不想女兒為自己擔心,就說:“我唔緊要,唔哭了,哭咩?”
旁邊吃腸粉的阿喜給梁昭遞了包紙巾過去。
梁昭擦掉眼淚,跟原身的執念沒有關系,她就是很心疼梁媽。
“傷成這樣還講唔緊要,痛唔痛啊?現在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頭暈嗎?哪裡疼你就說,别自己忍着。”
梁媽一下子就崩不住了,眼淚洶湧而出,又不想讓梁昭看到就把臉轉到另一邊,可壓抑的抽噎聲還是讓在場的人聽得清楚。
阿喜把腸粉放下,想安慰都不知道怎麼說,她也是個情感内斂的人,不擅表達。
梁昭小心将梁媽青腫的臉轉向自己,抽了張紙巾幫她擦眼淚。
用哄小孩的語氣哄媽媽,“唔哭唔哭,臉上有傷,弄到會很疼的。系唔系邊度唔舒服啊?肚痛?手痛?還是邊度痛?你同我講啊,唔講我也唔知噶,嗯?”
好似這麼多年挨打的委屈決了堤,梁媽再也控制不住,用枯瘦的手抓住梁昭的衣擺,哭得聲嘶力竭。
“佢打我啊,”還用手比劃給梁昭看,哭着說,“就這樣抓着我的頭發把我往牆上撞,撞得咚咚響,我後面都聽唔到聲了啊,暈了啊,好痛啊,頭上臉上都是血。”
梁昭俯下/身輕輕抱住她,梁媽太瘦了,皮包骨頭一樣。
“佢以後唔敢再打你了,我搬回來同你住,如果佢再對你動手,我一刀斬了佢隻死撲街。”
她後悔剛才對梁母下手太輕,對這種人就該往死裡打的,但沒關系,以後有的是機會,她不會就這樣放過梁母的。
“唔講這種話,”梁媽輕拍她兩下,“沒必要為了你老母那種人賠上自己後半輩子,以後千萬别再講這種傻話了。”
梁昭笑了笑,也不說話。
她翻出相冊裡梁母挨打又被關進雞窩的照片給梁媽看,給這個吃了半輩子苦的女人順好搭下來的頭發,輕聲講着事情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