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悠悠地歎息了一聲。在這時,一朵流雲離開了月亮,靜谧的月光再次籠罩了窗前的兩人。在這條漆黑的長廊中,隻有他們坐在月色中、窗影裡。西裡斯濃密纖長的睫毛上挑着一縷銀色,被艾德蒙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忍不住問,“幹嘛這麼看着我……你剛才不是說得挺好的嗎?”
“那可不是我說的,”艾德蒙微微地笑起來,聲音浸在回憶裡,比月光更加溫柔,“你一點都不覺得熟悉嗎?——你我三年級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一個月夜,有個人擋在我面前,把四五個來找事的斯萊特林學生罵得狗血淋頭……”
西裡斯睜大了眼睛。
他突然想起來了,難怪他總覺得今天的場景似曾相識——在兩年前确實發生過這麼一件事。當時他被天文課老師留了堂,剛走下塔樓就看見埃弗裡那幫人又在鬧事。而被他們找麻煩的是一個背着巨大書包的赫奇帕奇學生,正彎着腰去追他滾落的占星球,埃弗裡在大聲嘲笑他,說他——
“——雜種就是雜種,隻會背書不會念咒,也配叫巫師嗎?”艾德蒙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一遍埃弗裡當時的語氣,扭頭看見西裡斯一副震驚的表情,沒忍住笑了,“幹嘛?突然意識到我在五年級以前也存在于霍格沃茲裡?說起來你那天可把我吓了一跳,我其實正在悄悄念惡咒呢,差點打到你——”
“不是,那天的赫奇帕奇居然是你??你那時候怎麼看起來那麼瘦小可憐——”西裡斯不敢置信地叫道。
艾德蒙:“……”
“這隻能說明,睡眠不足真的會長不高,”艾德蒙沉痛地反思道,“我們三年級的時候不是剛開了選修課嗎?我為了以後能拿到十二個o.w.ls證書,天天熬夜學習,結果就那樣了——身體不好,成績也一落千丈。你知道我的魔法天賦其實很一般,以往的‘優秀’成績都是用大量練習堆出來的,而突然翻倍的課程讓我疲于奔命,生平第一次懷疑自己究竟适不适合做個巫師——”
西裡斯毫不客氣地點評,“如果你都不适合做巫師,那大部分巫師隻适合去做巨怪。”
“……謝謝誇獎,我很高興,但你别打岔呀,”艾德蒙被他誇得心花怒放,好不容易才壓住上翹的嘴角,用打趣的語氣說,“——你也得允許我偶爾自卑一下嘛。特别是當時所有人都在說,我隻是擅長背書而已,怎麼不算是另類的啞炮呢?——他們越這樣說,我就越鑽牛角尖,花了很多時間,想要把魔咒練到完美,結果卻收效甚微。幸好你即使點醒了我——”
西裡斯道,“魔法的力量本來就受意志力的影響,你當時精神狀态不好,當然怎麼練都沒用。我又沒做什麼——”
“你把我從牛角尖裡拽出來了,讓我突然發現自己這麼多年的認知都有問題,這還能叫沒做什麼?——就像你說的那樣,别人憑什麼評價我?我憑什麼非得在他們的評價體系裡拿到第一?”艾德蒙鄭重地說,認真剖析着自己曾經的錯誤,“他們随便說幾句貶低的話,我就得付出無數精力證明自己,這太蠢了,被敵人牽着走的人生能有什麼出息?我真正應該弄明白的,是我究竟有哪方面的天賦、我的理想是什麼、我的規劃在哪裡?——從那時開始,我才放棄了很多我不适合的工作,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赫奇帕奇學習小組上,然後才有了研制白鮮香精的想法,并通過萊姆斯與你熟悉起來……”
“你那天的無心之語,可是改寫了我的人生呢,西裡斯導師。”艾德蒙笑吟吟地總結道。
“……”西裡斯簡直被他這一長串心路曆程說得目瞪口呆了,過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就算你這麼說,我也完全想不起來自己那天說過什麼了……你倒是早點告訴我這段過往啊,我好提前兩年心安理得地‘壓榨’你——”
“你現在壓榨我剛剛好。要是再早兩年,我可不保證你會留意我這個小透明,”艾德蒙調侃他說,雖然在自嘲,但是口吻輕松含笑,顯得十分從容,“你可能早就忘了吧,我們在入學報道的那天就見過,之後我花了五年時間,才走到你的身邊來——”
“誰說的,我當然記得那一天!”沒想到西裡斯立刻反駁道,“就是因為我一直記得,才覺得你在五年級以前肯定很讨厭我——”
這次輪到艾德蒙驚呆了:“……什麼?我讨厭你?”
“你看!到底是誰忘了?别什麼事都怪我,”西裡斯不知道他心中翻起了巨浪,隻是覺得抓住了他的馬腳,本來心裡還有點别扭,這下可來勁了,把抹布一扔,繪聲繪色地講道,“就是那天我們在登霍格沃茲列車的時候啊,你用漂浮咒搬行李,差點撞到我身上。然後我沖你發了好一通脾氣,說你連魔杖都不會用,難道急着去應聘神奇動物課的教具?——你就沒覺得莫名其妙的?”
“……我那時候對魔法界一無所知,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會覺得莫名其妙。而且第二天在食堂裡,你還替我打抱不平了,我以為你之前隻是心情不好——”
西裡斯挑起眉毛,“也就是說,我在你心目中是一個心情不好就會随便找茬的人?”
……那确實是。艾德蒙心想。沒等他想好怎麼委婉地表達這個意思,西裡斯就從他的表情裡讀出了答案,頓時沒好氣地說,“……就算我主動找茬,也隻找斯萊特林人的茬,對其他人不感興趣!你好好想想自己被罵之前都做了什麼?”
艾德蒙覺得相當冤枉,“我能做什麼?我當時都不認識你。也就是跟你道了個歉,然後自我介紹了一下——”
“沒錯,”西裡斯眯起眼睛看着他,“你說你叫艾德蒙·克拉布。”
艾德蒙:“那不然呢?噢!……”
艾德蒙:“……不會是因為我姓克拉布吧?”
西裡斯:“……”
艾德蒙:“……”
兩人對視了一眼,突然克制不住地一同大笑了起來,驚飛了窗外的幾隻睡鳥。艾德蒙用最後的理智施了個閉耳塞聽咒,然後直接笑倒在了西裡斯肩上。他伸手捂住臉孔的同時,斷斷續續地發出血淚控訴,“梅林啊!……居然隻是因為我的姓氏!……這是什麼無妄之災……?你這人的偏見太強烈了,一杆子打死整個姓氏的人——”
西裡斯一邊拂去眼裡笑出來的淚花,一邊推了推艾德蒙的腦袋,理不直氣也壯地說,“難道這隻是我的錯嗎?!……我那天剛和沃爾布加吵了一架,因為她命令我到學校裡多交‘合适’的朋友,組建以我為首的斯萊特林團夥——而你緊接着就撞到了我身上,還對我說你叫克拉布!……我當然覺得你是故意接近我啊!沒直接動手就不錯了!——‘什麼純血後代,一天到晚地跟着我,比克利切還煩人’……”
“那這麼說确實該怪我啦?——怪我孤陋寡聞,不知道布萊克少爺的影響力有那麼大,一整個學院的人都在排着隊等你接見。”艾德蒙自己笑夠了,用手指隔空點了點西裡斯的額頭,開始笑話他。西裡斯立馬“呸”了一聲,不滿地說,“關我什麼事?斯萊特林的風氣就那樣,一向喜歡拉幫結派、拜高踩低……雷吉小時候也乖着呢,還會用自己的糖果去哄樓下摔倒的麻瓜小孩!你看他現在——”
西裡斯突然沉默了,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把笑容收了起來。艾德蒙看着他的臉上瞬間籠上了一層陰霾,比烏雲遮住月亮還要快,隻好柔聲勸道,“——現在也一樣。我記得你說過,雷古勒斯就是性情太柔軟了,昨天看來果真不假。他要處理埃弗裡這樣的害群之馬,都忍不住手下留情——這樣的性格,怎麼适合參與幫派鬥争呢?早晚有一天他會下不去手,到時候就醒悟了。”
“‘到時候’是什麼時候?——魔法部決定取締斯萊特林學院的時候嗎?你也看出來了,他肯定早就知道了埃弗裡的攻擊計劃,明明可以直接阻止……但他卻選擇了和鼻涕精結盟,選擇了和斯拉格霍恩串供,甚至還為穆爾塞伯打掩護——他不是已經選定立場了嗎?一個無辜女孩的受害都不能使他醒悟,”西裡斯不帶笑意地勾了勾嘴角,“這就是我的好弟弟,我父母為之驕傲的好孩子……我昨天真應該把他一起拖下水,讓他在阿茲卡班住上幾天,沒準腦子就治好了!”
這明顯是氣話,艾德蒙無奈地笑笑,順着他說,“你要真想這樣,過幾天就有機會啊。這次魔法部長要殺雞儆猴,整個斯萊特林學院都會受牽連,幾個主要參與人可能真會被帶去阿茲卡班問話。你現在再去舉報雷古勒斯一次,能給他添不少麻煩,到時候你别着急就行了。”
“誰着急?我巴不得呢!”西裡斯咬牙切齒地說,絕不承認自己對弟弟的感情,“但你也太樂觀了吧?我看魔法部裡都是一群趨炎附勢的廢物,這次的埃弗裡案沒準要拖上幾個月才能進入審判流程!到時候校園裡的預備食死徒勢力都成型了,還指望着魔法部能整頓斯萊特林的風氣?”
“我覺得是你太悲觀了,西裡斯同學,”艾德蒙故作神秘地搖了搖頭,“這次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認為在一周之内,埃弗裡必被帶走——怎麼樣,要跟我賭一下嗎?……如果我赢了,你得來看半個月以後我們赫奇帕奇對陣拉文克勞的魁地奇比賽。”
“……這是什麼新的陰謀?你明知道我對魁地奇沒興趣,”西裡斯愣了一下,注意力被成功轉移到了賭約上面,左思右想都沒想出來他這個要求的意義,幹脆直接問了,“你老實交代,為什麼非讓我去看?我在或者不在,對你們隊能有什麼影響?”
……主要是對我的心情有影響,能讓我不那麼吃詹姆·波特的醋。艾德蒙滿心惆怅地腹诽——邀請喜歡的人去看自己的比賽,居然還得找一大堆借口,還有人比自己更慘嗎?……“因為今年我們院的魁地奇明星都畢業了,新換上來幾個低年級的小朋友,沒有比賽經驗、也沒有粉絲支持,到時候看台上一邊倒地給拉文克勞加油,多影響他們的心态啊,”艾德蒙帶着正直的表情胡編道,“要是你這位校草同學能來支持我們就好啦,到時候肯定有一大半的中立觀衆都願意跟着你喊加油——”
“……原來是想讓我出賣色相,”西裡斯鄙視地白了他一眼,并沒有起疑,“行吧,那我跟你賭。你要是輸了,就得幫我補習麻瓜研究課。我非得在這門課上拿個‘O’,氣死沃爾布加不可!”
“成交!”艾德蒙唯恐他反悔,立刻拉着他擊掌為盟。看到西裡斯的表情變得緩和了一些,他悄悄把剛才費爾奇留下的鞭子藏到了身後,這才輕咳了一聲,試探着問,“西裡斯,我還有件事要跟你說——你現在的心情怎麼樣?”
“?我挺好的,你說啊,怎麼回事?”西裡斯狐疑地看向了他。
艾德蒙:“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我剛才忘告訴你了,預言家日報的古費先生今早給我寄來了一封信,說魔法部長對襲擊事件的調查非常順利,明天就想把埃弗裡帶走談話……你要看看信件内容嗎?”
“……”西裡斯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睛。
“艾德蒙·蘭伯特·克拉布,”他一字一頓、咬字清晰地說,然後沖着艾德蒙露出了一個格外柔和美麗、甚至動人心魄的笑容,“你這個——陰險狡詐、卑鄙無恥、忘恩負義的霍格沃茲第一号大、混、蛋——!!”
“——你竟然為了一場魁地奇球賽給我下套?!我把你當朋友,你敢耍我是吧?你——費爾奇的鞭子呢!?我今天要是不給你留點傷疤,讓你知道知道‘掠奪者’的名号是怎麼來的,我、就、是、狗!!”
“……”
于是當麥格教授終于大發善心,決定上樓來赦免西裡斯·布萊克的時候,她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一個赫奇帕奇的級長在走廊裡上蹿下跳地躲避毆打,布萊克手持鞭子跟在後面追殺他,水桶、去污劑和藥瓶翻了滿地,幾具閃閃發亮的盔甲無語地凝望着這場鬧劇……這讓麥格教授一度以為,自己已經被學生的作業氣出幻覺來了。
“克拉布先生,布萊克先生,我不管你們兩個到底是在決鬥還是在嬉笑打鬧,或者就像你們解釋的那樣,是什麼特殊的‘情/趣’——總之,每人給自己的學院扣去十分,關、禁、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