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當秋天拖着斑斓的裙擺與霍格沃茲告别,金黃的白蠟樹上隻剩下光秃秃的枝杈時,赫奇帕奇與拉文克勞的魁地奇比賽才如約而至。
那是一個晴朗而寒冷的日子,一大早,太陽還來不及溫暖大地,草坪上仍覆蓋着薄薄的一層白霜,赫奇帕奇的魁地奇隊員們就已經站在了球場上,提前熟悉今天的比賽環境。他們的隊長兼球隊的擊球手阿奇爾正在做賽前講話,不斷地給幾個今年新加入的隊員重複需要注意的事項——尤其是那個新的追球手卡德瓦拉德,一個個子矮小的三年級男生,卻代替了剛剛畢業的明星球員塞西莉亞的位置,讓人格外地不放心。
“所以,你有很大的可能性被拉文克勞隊針對,明白嗎,卡德瓦拉德?——你個子小,訓練時間太短,在隊伍中的位置卻非常重要,拉文克勞們一定把你當成突破口,”阿奇爾喋喋不休地說道,臉上的表情既充滿鬥志,又帶着一種隐隐的擔憂,“不過别怕他們,我們會讓他們後悔的——你記住我們的新戰術了,是不是?你要充當誘餌,吸引對方的注意力,給艾德蒙和紮卡賴斯創造得分機會——”
卡德瓦拉德雖然飛行天賦很好,性格卻很腼腆,很容易緊張,此刻在阿奇爾的殷切注視下,身體繃得筆直,攥緊的拳頭也在微不可察地發抖,就像馬上要英勇就義一樣,“我……我記住了,隊長,我會努力纏住對方的擊球手,不讓他們幹擾學長們進球——”
“切記不要輕敵!你要注意的人絕不隻有擊球手!”阿莫斯·迪戈裡——赫奇帕奇的學生會主席,也是本場比賽的解說員——大聲說道,“雖然我不是球隊的隊員,但是我當了這麼多年的解說,很了解拉文克勞的招式!——連當年的塞西莉亞也會被他們的鉗式戰術纏住!你可以多多參考塞西莉亞往年的處理方式,多去注意隊友的位置,在合适的時機完成倒傳球,再配合我們的擊球手進行反鉗式——”
“……好、好的,但我……”卡德瓦拉德吞吞吐吐地說。
阿莫斯·迪戈裡:“——你要記住,這可是本學期的第一場魁地奇比賽!可能也是這年度我們面對的最簡單的一場比賽!所以我們必須得打出士氣,創造一個最好的開始!要讓所有唱衰我們的人、認為赫奇帕奇隊離了塞西莉亞就完蛋的人大吃一驚!明白了沒有?”
“……明白!我會全力以赴的!”卡德瓦拉德連忙大聲應道,緊張得有點破了音。他的心中仍然充滿了擔憂,但沒好意思把怯戰的話說出口,額頭上憋出了許多冷汗,身體也在寒風中微微發抖。艾德蒙瞥了他一眼,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接過了話,“好了,阿莫斯,我們都很明白這一點——也很明白你對塞西莉亞學姐的感情,”他笑着朝阿莫斯眨了眨眼睛,“但你作為學姐的男朋友,應該最清楚她是怎樣一個百裡挑一的天才吧?你要是再這麼三句不離地念叨她、拿我們與她做比較,我們都要被你吓得不敢飛啦。”
所有人都善意地哄笑了起來。塞西莉亞與阿莫斯戀愛三年,在赫奇帕奇裡人盡皆知。朋友的戀愛八卦是最好的氣氛調節劑,每個球員都相互捅了捅胳膊肘,交換了一個促狹的壞笑,隻有阿莫斯的臉紅得差點變成一顆大番茄,“……什麼念叨她,你别胡說八道!我是赫奇帕奇的學生會主席,現在隻是在關心你們、關心咱們院的成績!你這個狡猾的小子……”他舌頭打結地分辯了幾句,看到艾德蒙眼中含笑,更加氣不打一處來,笑罵道,“我看就你最輕松了,還好意思說害怕?——剛才第一個說想去吃飯的是不是你?連我這個解說員都緊張得吃不進東西,你胃口倒挺好——”
“就是!”阿奇爾立刻幫腔,“我們确實不能太緊張,但也不能太放松了!在吃早飯之前先看看場地,還能在餐桌上多讨論一會戰術!這多好?”
“……真的好嗎?我感覺這樣很容易消化不良,”艾德蒙無語地望天,今年他作為級長,與阿莫斯·迪戈裡有很多工作上的交流,一來二去混得很熟,因此并不把對方的玩笑話放在心上,“不過無論如何,現在應該看完場地了吧?我們能去食堂了嗎?”
阿莫斯、阿奇爾:“……”
最終一行人還是浩浩蕩蕩地走向了食堂,阿莫斯給了艾德蒙一個白眼,而艾德蒙真心覺得挺冤枉——他做什麼事都會力争第一,更何況今天西裡斯還要來看他的比賽,其實比其他人更加在乎成績,隻是不太相信“給予隊友們适度的壓力,可以幫助他們轉化成動力”這一套罷了。每個人對于壓力的承受能力是不同的,例如他自己,在六七歲的時候面對着家庭和學校裡幾百人的惡意審視,不僅沒有感受到多大壓力,反而形成了“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是傻瓜”的傲慢認知,後來很多年都沒徹底改掉;再例如卡德瓦拉德,現在心中積攢的壓力已經快突破臨界點了,實在不宜繼續接受阿莫斯的言語刺激。
然而艾德蒙能阻止一個阿莫斯,卻不能幫他擋住所有的外界刺激。今年的拉文克勞隊集齊了好幾位小有名氣的人物,除了兼任學生會主席與球隊隊長的戴維斯,還有沒畢業就拿到了十幾份入職邀請的全能型人才達摩克利斯·貝爾比,以及在霍格沃茲某個“小衆圈子”裡混得風生水起的諾亞·戈德斯坦。當這些人來到食堂的時候,身邊圍滿了支持者,連很多格蘭芬多的學生都佩戴着“拉文克勞勝利”的藍色玫瑰徽章,把赫奇帕奇全隊都擠到了角落裡。艾德蒙一把拽出了差點被人群淹沒的卡德瓦拉德,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阿莫斯在不高興地抱怨,“這群人真是——到底是不是來吃飯的?都堵在食堂門口幹什麼?真該給他們每人扣幾分——”
艾德蒙心說這才哪到哪?又不是沒見過詹姆·波特的狂熱粉絲——每年魁地奇決賽的時候,整個學校都會被金紅色淹沒。他在食堂門口與諾亞對上了眼神,便向對方點了點頭,有些心不在焉地擠進了食堂大門——結果被食堂裡許多大大小小的獾形旗吓了一跳。
“赫奇帕奇隊必勝!”他的室友傑森第一個跳起來喊道,身上披着一大張滑稽的黃黑色條幅。在他身後,掌聲和歡呼聲如雷鳴般響起,赫奇帕奇的同學們全都站了起來,用力揮舞着各式各樣的加油旗子,表達着對自家這支失去了所有明星光環的球隊的支持。在遍布食堂的藍色之中,他們仿佛組成了一塊小小的堅定的孤島,讓球員們有了落腳的地方。級長阿米莉亞·博恩斯從這片孤島中走上前來,邊鼓掌邊用嚴肅的口吻說,“每一年的赫奇帕奇隊都是曆史上最好的赫奇帕奇隊!因為曾經的輝煌不會消失,新的輝煌正在開始——團結的力量使我們永遠向上!”
“沒錯,前後輩之間團結一心、一脈相承就是我們的底氣。”本傑明·波賓說。
這時卡德瓦拉德的女朋友麥克米蘭跑過來用力地擁抱了他,讓他煞白的臉上總算浮現出了一層血色。艾德蒙欣慰地看着這一幕,微微地笑了,“是你組織大家來給我們加油鼓勁的,多謝啦。”他笃定地對阿米莉亞說——今早所有“赫奇帕奇學習小組”的成員無一缺席,想也知道是誰把他們叫來的。他和阿米莉亞一個是gay,一個是單身主義者,相互知根知底,有多年的戰友情誼,并不需要假客氣。阿米莉亞聞言點了點頭,“我隻能做這些了,你們加油。”
“艾德蒙,加油啊!”突然有一個活潑的女聲叫道,艾德蒙驚訝地回過頭,便見到一個金發姑娘鑽出了人群——竟是康複的瑪麗·麥克唐納。這姑娘生性堅強,在重返學校以後,并沒有留下什麼心理陰影,還像往日一樣開朗愛笑,此時拉着室友梅多斯跑到他身邊,胸前佩戴着一枚莫名很可愛的獾的簡筆畫徽章,手裡還捧着一大束鮮妍的黃色花朵,“總算找到機會謝你啦——之前在霍格莫德救我的事,還有後來扳倒埃弗裡的事,我都應該好好地謝謝你——”
艾德蒙微笑着對她擺了擺手,“你沒事就好了,同學之間不用講這些——看到同伴受傷所以伸出援手,是人之常情。更何況我起到的作用有限,你更應該謝謝西裡斯。”
“我當然謝過他了,但他什麼都不肯要,”瑪麗說,不太高興地撇了撇嘴巴,硬把花束塞到了艾德蒙手裡,“喏,你可不能學他,這束花必須收下,寓意很好呢!這是梅多斯幫我挑的,好像叫什麼……呃……”
“黃色鸢尾,花語是勝利。”梅多斯說。在不為室友着急的時候,她的話不多,是個安靜的姑娘。
“那就借你吉言了。”艾德蒙沒再推辭,接過了花,并且下意識地瞥向了格蘭芬多長桌,看到西裡斯正坐在長桌的最後方,照常和詹姆嘻嘻哈哈,像是完全不在意他們這些人。但當艾德蒙的目光移來的時候,他如有所感地擡起了頭,趁着詹姆還在手舞足蹈,飛快地朝這邊做了個鬼臉,又假裝沒這回事地把頭扭了回去。艾德蒙眨了眨眼睛,一瞬間有種錯覺,好像自己和西裡斯在背着詹姆偷情……
他說不清自己到底是高興還是擔心。因為在三天前的草藥課上,西裡斯曾磨着牙齒、躍躍欲試地對他說“你等着瞧吧,我願賭服輸,一定去給你加油——但作為你算計我的代價,我保證我的‘加油’會讓你終生難忘”……西裡斯在對朋友惡作劇時,應該能控制好分寸吧?總不會真為了出出氣,把球賽攪得一團糟……?
在艾德蒙胡思亂想的時候,鄧布利多出乎意料地打斷了禮堂裡的吵鬧。他從教師席上站了起來,敲了敲自己的玻璃杯,示意學生們肅靜,“很抱歉打擾了大家觀看球賽的興緻——在這種激動人心的時刻,卻要聽我這個老頭子啰啰嗦嗦,應該是很掃興的,”他朝大家擠了擠眼睛,和顔悅色地說,“然而我不得不在第一時間通知大家這個消息——斯萊特林學院的斯蒂芬·埃弗裡先生,因為犯下了黑魔法故意傷害罪、僞證罪、恐吓罪、教唆罪等七項罪行,于昨日上午十點被威森加摩法庭判處折斷魔杖,并于今日被本校開除。希望這個處理結果對于麥克唐納小姐來說不算太遲——”
有那麼兩秒鐘,禮堂裡寂靜無聲,落針可聞。緊接着,歡呼喝彩聲像洪水一般席卷了整個霍格沃茲,各種顔色的領帶和圍巾伴随着同學們的尖叫飛上了天——金紅色、黃黑色、青藍色……唯獨缺少了一抹沉郁的深綠。
……
“快點,詹姆,我們必須趕在大部分觀衆進場前把看台布置好。”西裡斯拎着一個神秘的包裹,一邊往魁地奇球場跑,一邊快活地說道。
“……好吧。但我還是不明白,你幹嘛要對赫奇帕奇的比賽這麼上心,甚至丢下了正在補習變形課的彼得,”詹姆看起來并不情願,雖然也拿着一個大包裹跑在西裡斯身後,卻一直在喋喋不休地抱怨,“那個艾德蒙·克拉布真沒給你喝迷情劑?——你為了他做條幅、畫徽章、甚至還編歌!梅林啊,你都沒給我編過贊美歌——”
西裡斯不可思議地看着他,“我說了這是我惡作劇的一部分,是我用來捉弄艾德蒙的!别告訴我你真的喜歡這一套——”
萊姆斯贊同地點點頭:“詹姆,我看你最好還是反思一下自己,應該不會有正常人喜歡這麼浮誇的加油方式……事實上,西裡斯,你會不會做得有點過分了?如果我是艾德蒙的話,在你的贊美歌響起的一瞬間,我會恨不得當場挨一個消失咒,總比被全場人看笑話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