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得不錯,我确實是這麼打算的,”艾德蒙明知道菲尼亞斯誤會了他的身世,但是暫時沒有戳破,仍然不動聲色地說,“不過您貶低了我想出的辦法,我也很不高興。甚至我還覺得,您根本就是在說大話——自己隻顧着誇誇其談,卻把真正的困難都扔給您的曾孫女沃爾布加去解決,恐怕這不是一個長輩該有的行為吧?——您敢跟我賭一把嗎?就讓鄧布利多校長來做裁判。如果經他認可,我的辦法能夠解除今晚的洩密危機,您就不能告訴沃爾布加任何與本次事件有關的信息;反之,如果最終西裡斯隻能求助于家人,那我向您誠懇道歉,從此唯布萊克家族馬首是瞻——”
“——賭就賭,你怎麼敢這麼跟我說話?!”菲尼亞斯猛地直起了身子,仿佛一條預備攻擊的毒蛇。平時艾德蒙之所以能讓所有人都感到如沐春風,就是因為最清楚别人的雷區在哪,真正想惹毛誰的時候,簡直一踩一個準。此刻在他故意的挑釁之下,兩人立刻開始訂立賭約,就連那些昏昏欲睡的老校長們也紛紛擠到前排來湊熱鬧。當賭約的魔法終于生效時,菲尼亞斯冷笑一聲說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你打算用什麼咒語?……對了,剛才忘記提醒你了,像‘牢不可破的誓言’這種可以緻人死亡的無解之咒,我們偉大的現任校長絕不會同意你在同學身上使用,希望這不是你心裡想的那個辦法——”
“當然不是。違反這種咒語的後果極其可怕,哪怕立誓者隻是無意中說漏了嘴,也會迎來死亡的結局。如果我們逼迫斯内普通過這種方式來發誓守秘,相當于逼他一輩子帶着一枚啞彈生活,這是慢性殺人,連我自己也不能同意。”艾德蒙不急不緩地說,顯然早就考慮過這種方案的弊端,說話時帶有一種沉穩而笃定的氣勢。然而他接下來說出的内容,實在喚不起其他校長的信心,“事實上,我打算使用赤膽忠心咒。就由我來充當保密人,把萊姆斯是狼人的秘密封存進我的靈魂裡。”
“……”校長們全都愣了愣,短時間内沒有一個人說話,就連鄧布利多也微微皺起了眉。相框裡,菲尼亞斯匪夷所思地站了起來,甚至因為自己赢得太容易了,産生不了多少高興的情緒,“——這就是你的辦法?哈,我真是瘋了,居然會對現在的學生抱有期望!難道你隻會在書本上學習每個咒語的概念,從不考慮實際應用嗎?那就讓我來告訴你,赤膽忠心咒根本不是這麼用的——它确實可以将秘密藏進活人的靈魂裡,但并不是對任何秘密都适用。因為它不能阻止别人去思考一個客觀事實,更不能把與這個事實相關的任何間接證據全都抹去!”
“菲尼亞斯這話說得不錯,”一個披着銀色卷發的女巫說,她的語氣要比菲尼亞斯耐心得多,“在隐藏那些實際存在的物體時,赤膽忠心咒确實表現出色,能把一棟建築藏得誰也看不見摸不着。但是如果用它來隐藏一個抽象的概念,效果并不好——因為咒語是刻闆的,頂多能藏起一兩件直接的證據;可是人類是會推理思考的,完全可以通過間接證據推測出一個概念的全貌。到時候整個咒語就不攻自破了——”
“那如果用這個咒語來拖延時間呢?”迪佩特校長不忍心看到學生失望,十分積極地向艾德蒙貢獻思路,“哪怕隻能隐藏一些直接證據,但是總比不藏強吧?要是能拖到那個狼人學生畢業之後,就算整件事情被曝光了,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這樣行不通,”這次是艾德蒙開口反駁道,“斯内普并不傻,今晚他親眼看見萊姆斯鑽進了地道裡,又在尖叫棚屋裡直面了狼人,本來早該推測出真相了——這件事對他來說之所以還算是個秘密,隻是因為我當時撒了個謊,說地道裡可能會有門鑰匙,強行在他心中構建了一個疑點。可是這個謊言是有時效性的,隻要天亮之後他去找魔法部求證,就能掃清這最後的疑點,消除赤膽忠心咒成立的前提條件。也就是說,留給我們遮掩這個秘密的時間,隻有這一夜而已。”
老校長們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菲尼亞斯霎時瞪大了眼睛,暴跳如雷,“你怎麼不早說——隻有一夜的時間!?就算我現在去找沃爾布加商量對策,也未必來得及!你居然還有閑心跟我玩什麼賭博遊戲——不行,我現在就得回布萊克祖宅去!如果我的玄孫因你而出事,你——”
“……請您稍安勿躁,布萊克先生,您家族裡的人都不喜歡聽人把話說完嗎?”艾德蒙用右手撐着桌子站了起來,左手揉了揉太陽穴,感覺自己的大腦裡像是擠進了幾百隻比利威格蟲,吵得他痛苦不堪,“——請給我十分鐘時間,我保證您的玄孫什麼事都沒有。剛才我就說過,他闖出來的禍由我來處理,您家用滔天權勢封不住的秘密,我一定封得住。您相信我嗎?”
菲尼亞斯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着不信。艾德蒙歎息了一聲,無可奈何地笑了,“好吧,無所謂了,反正西裡斯自己也并不相信我。”他正色起來,為了表示對老校長們的尊敬,垂下了雙手站好,直視着面前的幾十雙眼睛,神情平靜、口吻客氣地說,“剛才各位前輩的擔憂都很有道理,狼人的秘密根本沒辦法長久地瞞過斯内普——所以我們為什麼要瞞呢?我們真正要做的,是防止斯内普在得知秘密之後到處亂說。那隻要轉換一下思路,整件事情就很容易解決了。據我所知,不管赤膽忠心咒究竟是被用來隐藏某個物體還是隐藏某種抽象概念,從它施放成功的那一刻起,就有一條規則永遠成立——隻有保密人能夠洩密。其他人即使從保密人口中得知了秘密,也沒辦法宣揚出去,是這樣吧,鄧布利多校長?”
鄧布利多對他微微颔首,嘴角似乎挂着笑意。
“所以我們要做的隻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把萊姆斯是狼人的秘密隐藏進我的靈魂裡;第二件事,由我這個保密人立刻将秘密告知斯内普,”艾德蒙坦然地揭開了謎底,“這樣一來,斯内普就再也沒有自己探索出真相的機會了,更不能把我告訴他的真相透露給任何人——赤膽忠心咒的規則會永遠封住他的嘴巴,直到我死。……如果我說,這個簡單的解法隻需要十分鐘就能完成,您應該沒有異議吧,布萊克先生?”
“……”菲尼亞斯·布萊克似乎呆住了,嘴巴忘記了合攏。在他身邊,那些擠滿了畫框的老校長們也都和他保持着同一個表情。隻有鄧布利多面帶微笑,輕輕地歎了口氣,“這個解法确實非常簡單,思路卻非常精彩——反向利用魔咒的隐藏邏輯來限制對手,其實很少有人能夠想到,這要求施咒者學識淵博、心思缜密,還要有靈活的頭腦和豐富的想象力。如果再考慮到今晚的時間限制和被狼人追逐的生命危機,這種處變不驚的心理素質就更加難得了。艾德蒙,你應該是在尖叫棚屋的時候就冒出了這個想法吧,所以才來得及在斯内普腦中埋下‘秘密還沒有被揭穿’的潛意識——我剛才嘗試了一下,這個赤膽忠心咒确實可以對他生效。你賭赢了,保住了你想保護的人。”
校長們全都高興地鼓起了掌,用充滿鼓勵和善意的目光看向了艾德蒙,有的人還對他豎起了大拇指,好像見證了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一樣——這就是普通學生能在長輩們面前得到的關愛嗎?艾德蒙被包圍在掌聲之中,既感到十分陌生,又實在是哭笑不得,趕緊清了清嗓子說,“那個,布萊克先生,我要向您道歉。剛才我故意刺激您跟我打賭,不是對您有意見,隻是為了讓您向沃爾布加女士保密。我實在不想讓西裡斯受到額外的傷害了,能不能請您看在他的面子上,原諒我言行的冒犯——”
菲尼亞斯·布萊克餘怒未消地瞪了他一眼,起身摔上了自己畫框裡的門,在門後消失了。艾德蒙眨了眨眼睛,卻見鄧布利多促狹地對他笑了一下,“别擔心,布萊克家的人總會在感到難堪的時候扭頭就走,你應該早有體會——當前魔法契約已經生效了,菲尼亞斯隻能對今晚的事情保密。坐下吧,艾德蒙,你的臉色很不好。”
“謝謝您的關心,我隻是有點頭痛,”艾德蒙仍然不敢放松,強打起精神說道,“如果您認可我處理狼人秘密的方式,那麼下一個問題就是如何補償斯内普——今晚他受到了很大驚吓,又被我強行封了口,心情應該十分糟糕。不過我恰巧知道,他父母最近身體抱恙,家裡出現了一些經濟問題,我會通過合适的方法給他提供經濟補償的。除此之外,我還打算去求斯拉格霍恩教授,請他出手為斯内普的家人診治疾病,相應的醫藥費都會由我來承擔。”
“你确定要私自聯系霍拉斯,不需要我的幫助嗎?”鄧布利多有些意外地問道。
“我不會給您增加負擔的。請您相信我,斯拉格霍恩教授會答應我的求助,”艾德蒙沉着地說,口吻簡直理性到了有點缺乏人味的地步,“之前因為包庇斯萊特林學生的事情,他剛在我這裡丢了一次臉,正需要我慌裡慌張地求上門去,把自己的把柄雙手奉上,讓他找回教授的臉面。隻要他願意幫我這個忙,不僅能得到不菲的醫藥費,還能讓我和斯内普每人欠他一個人情,何樂而不為?對于鼻涕蟲俱樂部這種利益聯盟來說,隻有成員們實打實地相互利用幾次、把對方不可言說的把柄攥在手裡,才能讓彼此的關系更加穩固。——當然,既然我已經決意向您效忠了,之後我會确保這個俱樂部的一切活動都在您的監督下進行,不會再鬧出出格的事情。”
“你打算給每個人都分一點利益嗎,艾德蒙?——而你計劃着分給我的東西,是對斯萊特林小團體的掌控力?”鄧布利多一針見血地挑明了艾德蒙的想法,用銳利的藍眼睛注視着這個格外有主見的學生。經過今晚半小時的協商之後,這個驚魂夜幾乎變成了每個人的豐收之夜——布萊克可以平安脫罪,波特和伊萬斯各自得到了五十分加分,盧平再也不用擔心秘密暴露,斯内普解決了父母的醫藥費,斯拉格霍恩賺到了兩個學生的人情,連他這個校長都有機會分點好處……然而作為謀劃者的艾德蒙,卻主動交出了自己的級長職務,用來平息良心的不安。鄧布利多看着他,沉重地歎息了一聲,“好吧,那麼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一個私人問題,你可以拒絕回答。”
鄧布利多:“剛才我在地道裡撿到了一些流液草葉,也在你的傷處看到了防火藥劑造成的血液凝結。我并不打算追究這些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不合适的地方,但還是想要問你一句——今天晚上你所做的所有事情,符合你給自己劃定的原則嗎?”
“我……”艾德蒙不由得遲疑了。一個如此簡單的問題,明明隻需要回答“是”就可以,但他竟然說不出口。
“我不知道,校長。”最終,他用手指輕輕拭去了級長徽章上的血迹,語氣毫無波瀾地說道,“今天晚上事發突然,我沒有時間仔細考慮,隻是希望我在乎的人可以好過一點而已。”
“是個可以理解的選擇。然而我确實感覺得到,你的内心非常矛盾,”鄧布利多說,終于還是伸出手,拿走了艾德蒙的級長徽章,“這樣吧,這場事故就按照你的意思來處理——我會收回你的級長職務,但不會開除布萊克先生;我會幫助你完成赤膽忠心咒,但隻要你不明确要求,就不會插手你和斯内普先生、和斯拉格霍恩教授的溝通。因為迄今為止你表現出來的所有素質,讓我覺得自己沒必要像個保姆一樣跟在你身後。隻有一件事情,我确實不能答應——”
“我并不需要你為我所用,孩子。”說話間,鄧布利多摘掉了他的半月形眼鏡,輕輕捏了捏鼻梁,表情顯得非常疲憊。直到這時艾德蒙才驚覺,鄧布利多不隻是一個聲名赫赫的強大巫師,也是一個年近百歲的老人,實在不應該陪他們一起熬夜。可是他仍然面帶着淡淡的笑容,語調平緩地對艾德蒙說,“你還不到十六歲啊,不該過早地出賣自己的聰明才智,被逼着走上你并不了解的道路。回去好好想想你究竟想成為怎樣的人吧,别太在意世界對你的評價、或是其他人對你的期待。——在你想清楚之前,就由紮卡賴斯·史密斯先生暫代你履行級長的職責,你同意嗎?”
“感謝您的成全。”艾德蒙喉嚨發緊地點了點頭。就在他即将起身離開的時候,菲尼亞斯·布萊克卻不知什麼時候回到了自己的畫框裡,就像無事發生似的假咳了一聲,“等一會,克拉布小子,告訴我你的全名。”
他說話的口吻就和一開始一樣不客氣。艾德蒙疑惑不解地看着他,這似乎又把他惹惱了,讓他沒好氣地說道,“幹什麼?懷疑我要對你不利?别做夢了,你現在根本沒有這樣的價值,隻是我們這些祖輩比較珍惜年輕力量罷了——聖誕節快要到了,記得保持聯絡方式通暢,我會讓沃爾布加給你寫一封邀請函的。否則你再怎麼伶牙俐齒,以你這個落魄家族非第一順位繼承人的身份,也别想邁進我家的大門裡。”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您認可了我的能力?”艾德蒙挑眉反問道。他忽然覺得今晚發生的一切非常好笑——原來他身上最被西裡斯讨厭的特點,正是他被别人看重的原因。此時此刻,菲尼亞斯身上那件銀綠相間的長袍顯得格外刺眼,就像注定的命運一樣,暗示着他終将屬于斯萊特林。
“好吧,我告訴您,”他終究壓住了心中蔓延的迷茫情緒,心平氣和地說道,“我叫艾德蒙·蘭伯特·克拉布。克拉布這個姓氏來源于我的父親,他是被克拉布家族除名的啞炮;蘭伯特這個名字來源于我的母親,她是牛津大學醫學院畢業的麻瓜。而我是啞炮和麻瓜的混血,從小在麻瓜世界中長大——今天我被您欣賞的所有本事,都是在那個被您鄙夷的地方學會的。可惜看您現在的表情,我應該收不到沃爾布加女士的邀請函了——沒有關系,也許有一天,我真的會去布萊克祖宅拜訪,到那時如果我有任何冒犯的地方,請記得我在今晚提前向您道了歉。”
“很抱歉吓到了您,布萊克先生,”艾德蒙說,從外面輕輕地帶上了校長室的門,“我期待在布萊克祖宅中與您相見,祝您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