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夫人留步！”

錢清卓和林管家說着家裡的事，聽到有人叫她，兩人一起回頭。

青雀小跑到他們跟前站定，一邊将一個東西往錢清卓手裡塞，一邊道：“這是姑娘說給你的，裡頭是洗面膏，可以敷手敷臉，對你手上的傷有好處。”

錢清卓摩挲手掌，手心粗糙的裂紋刮着皮膚，因為掌心的肌膚布滿厚厚的繭，她并不覺得疼。

她早已習慣了手上大大小小的口子。

看着青雀手中精緻的瓷罐，錢清卓縮回手，目光不自覺移向林管家。

“姑娘賞你，你收下便是。”林管家道。

錢清卓這才伸手去接，她動作很小心，怕挨到青雀的手指，手上的傷口刮到了她。

眼前的小姑娘和她的女兒差不多大，帶着點肉的手掌淨白柔軟，指甲透着健康的粉色，一看就是養得極好，沒做過粗活的。這樣的手碰一下都會留下一道紅印子，跟她滿手的溝溝壑壑形成鮮明對比。

青雀見她接了，背過手，來回看了看兩個人，嘻嘻笑着道：“東西送到了，我先回去了，夫人記得用。”

錢清卓注視着她跑遠，背影雀躍，像一隻快樂的小鳥，不由出了一會神。

“裡面的面膏用完了，這個罐子可以賣掉，約莫能值二兩銀子。”林管家提醒她。

錢清卓回神，手心緊了緊，低低“嗯”了一聲。

拿了錢，帶着手裡被體溫焐熱的瓷罐，錢清卓去請了大夫。

大夫是她家的老熟人，知道她家裡的情況，見她帶了不少錢來，試探着問：“要不要換成好藥？”

錢清卓點了點頭，大夫拿了傷藥，親自到藥櫃中抓了她舍不得用的名貴藥材，想了想，又取了一點參須。

回到綠柳巷，左鄰右舍對錢清卓帶着大夫回來見怪不怪。

被林管家問過話的人家看見她回來，本想跟她打聽打聽，一見跟着大夫，又退了回去。

錢清卓走到一扇鎖着的木門前，摸出鑰匙打開門上的鎖，推開門，兩人進去後，錢清卓轉身把門關上，上了栓。

關了門後，院子裡光線都好像暗淡了許多。

這處房子很小，站在門口，院子裡一覽無餘。

左手邊是兩米見方的雜物房，右邊沒蓋房子，而是搭着棚子，因此也遮擋住了部分光線。

棚子下有一個簡易竈台，是平時做飯的地方。竈台旁邊有個小爐子，爐子裡沒有火，上面架着一個罐子，空氣中隐約飄着一股苦藥味。

棚子旁邊，兩個木盆中堆着滿滿的衣服，不大的院子裡還栓着兩條麻繩，麻繩上晾着半幹不幹的衣服。

大夫司空見慣，目不斜視地繞過晾衣服的地方，又跨過地上的木墩子和劈到一半的柴火，跟着錢清卓進了正房。

正房同樣不大，隻有堂屋和左邊一個小耳室。耳室沒有門，牆上釘了釘子，用碎布拼起的布簾遮擋，裡面不時傳來輕輕的咳嗽聲。堂屋右邊另用簾子隔起來，裡面似乎擺了一張床，隐隐能看到床上躺着個人。

這樣的屋子自然沒有什麼隐私可言，屋子裡雖然打掃得幹淨，但比外面更濃的藥味和一股帶難言腥臭的氣味混在一起，實在不怎麼好聞。

似乎聽到外面的動靜，耳室裡咳嗽的聲音一頓，一個稚嫩的女聲響起：“娘，是你回來了嗎？”

錢清卓道：“是我。”

有腳步聲響起，簾子動了動，從裡面探出一個頭來。

看見她，錢清卓愁苦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娘請了大夫，你先等一會兒，等大夫給你爹看完就可以給你看了。”

大夫提着藥箱，也不需錢清卓指引，自去右邊隔出來的“房間”給另一個傷員看病。

沒了大夫的身影，耳室裡的小女孩鑽出來。她皮膚也有些糙，長相卻很秀麗，跟錢清卓一點也不像。但細看之下，兩人的五官有幾分相似。要是錢清卓再白一些，年輕一些，也是個美人。

不過小女孩整個人很瘦，臉色十分蒼白，一看就是身體不好。

她走了兩步，又咳嗽起來，錢清卓給她倒了杯清水，見水一點熱氣也沒有，又放下不讓她喝，隻是拍了拍她的背，“先忍一忍，娘一會兒去燒水。”

小女孩按住她的手，仰頭道：“娘，先給爹治腿傷吧，我的身體不要緊，罐子裡的藥再熬一熬也可以喝。”

錢清卓望着女兒稚嫩的臉，聽着她懂事的話，一時不知該心酸還是心疼。

她小時候其實是過過好日子的。那會兒她爹給林家幹活，主家大方，她爹手藝又好，月俸自然也高。

他爹不是吝啬的，因此從小家裡不能說讓她頓頓吃肉，隔一兩天，飯桌上也能見到葷腥。

衣服一年四季也都有新的，首飾該有的她也有。

林管家說瓷罐值錢，她是知道的，她能看出來。

從前她也有洗面膏和胭脂花粉。

但後來爹病了，家裡收入便少了，後來女兒出生身體不好，常需要吃藥，家裡從前攢下的錢流水一樣花出去，日子就難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