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月古海。
雪浦和韶英才從洞天内出來,隻見鐘離負手而立,身邊卻不見符玄的身影。二人對視一眼,都意識到了不對勁兒。雪浦正要去追,卻被一根粗壯的岩柱擋住了去路。韶英朝鐘離打出一掌,卻被鐘離輕松避開。
雪浦也朝鐘離攻來,冷笑一聲:“鐘離先生倒是好手筆,分明已經将溸湍救出,卻還要诓騙于我,為的就是将我們龍師的罪行一字不落地記錄下來。我說的可對?”
鐘離雙手背在身後,隻閃躲不攻擊。韶英的一雙眸子仿佛淬了毒一般緊緊盯着鐘離,趁雪浦說話分散鐘離的注意力,他開始默念術語。
雪浦再次向鐘離擊出一掌:“不成想,鐘離先生這般光明磊落之人,竟也會行如此小人行徑。”
“我自然會在景元面前為你美言。”鐘離輕描淡寫道:“但景元聽後會作何抉擇,與我無關。以前長老言之鑿鑿,最是忌憚我會左右景元的決定,以緻對聯盟造成損失。如今卻是希望我能左右仙舟将軍的決策了,這話若是傳到聯盟耳中,長老豈不是落個教唆之罪?”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以前龍師長老最是會拿聯盟的猜忌來說事,如今這話從鐘離的口中說出,倒是别有一番滋味,頗有種語不驚人死不休以及氣死人不償命的意味。
雪浦氣得鼻子都歪了些,自己擲出去的回旋镖不成想會有一日打到自己身上。她如今什麼也顧不得了,隻想連帶着鐘離也一起拖入煉獄中,永世不得翻身。然自己的武力遠遠及不上鐘離,而鐘離明明可以一擊将自己擊殺,如今卻是不急不緩,像是貓捉老鼠一般逗弄自己。
雪浦七竅都已生了煙,但為了給韶英布陣争取些時間,她隻得壓下滿腔的怒火,繼續向鐘離發起攻擊。待到筋疲力盡之時,一個巨大的藍色陣法倏然間在腳底出現。順時針旋轉的渦流持續吸引着周遭的一切生物,連一根海草都不肯放過。毀滅的力量翻滾着海水,瞬間掀起滔天巨浪。
韶英加注了豐饒的力量,使得陣法能夠在海底自由移動且力量不斷增強。他妄想通過這從毀滅令使幻胧處習來的陣法困住鐘離,甚至立即将其絞殺。
然終究是如意算盤打早了,鐘離除卻一頭烏黑的發絲盡數散開外,沒有受到一絲傷害。他手中升騰起一個類似枘鑿六合的物件,鎏金色的眸子閃閃發亮。如今的他倒是與平日儒雅的形象不盡相同,反倒極盡冷漠,端得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态。
韶英暗暗加注力量,然不論如何努力,都撼動不了鐘離分毫。自己反倒因為力量即将耗盡,而變得虛弱不堪,甚至連維持陣法的力量都使不出來了。他暗罵一聲,年年打雁,今日卻叫雁啄了眼。先前用的壁虎斷尾之類的法子,如今也用不了了。卻被鐘離這厮拿來蠱惑雪浦,讓他們狗咬狗。除卻咬得一嘴毛,旁的什麼也得不到。
他正思考如何自保,視線無意識瞥向鐘離,仿佛發現了什麼新大陸般蓦然睜大雙眼。雪浦循着韶英的視線望過去,卻見鐘離的頭部生出一對精緻的岩黃色龍角,側臉幾片鎏金色的龍鱗也若隐若現。
!
韶英呆呆地愣了幾秒,倏然放聲大笑。然而不多時,他的身體便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雷電擊中,癫狂的笑聲也戛然而止。與此同時,尚在怔愣狀态的雪浦也被一個鮮血淋漓的身體狠狠砸中,整個人如一隻斷了線的風筝般,飄然落至海底。
鐘離收起力量,鎏金色的眸子黯淡了些。
“鐘離先生,讓您受驚了,這些雜碎交給我。”一道略顯成熟的熟悉聲在身後響起,鐘離不消回頭也知是誰。他悄然退開了戰場,将空間留給白露與雪浦和風浣以及韶英四人。
被風浣砸得七葷八素的雪浦看見白露如今的模樣,心底說不出究竟是欣慰多一些還是恐懼多一些。先前她最是希望白露能夠成長起來,擔負起重整持明族的重擔。然過了七百餘年,她當初的心性也早已發生了變化。從先前的寄予厚望到如今的取而代之,浸染在權欲的大染缸裡,讓她一步步迷失自我。
不!
雪浦瘋狂搖頭。
自己沒有錯!錯的是羅浮,是仙舟,是聯盟!若非他們如此不顧及持明族的死活,自己怎會如此走至如今這一步。但凡他們能夠為持明族考慮半分,自己也不會如此铤而走險。
雪浦也不管這個理由有多麼牽強附會,反正也就隻能這般了。
她絕對,絕對不會承認自己錯了!
即便——粉、身、碎、骨。
風浣先前由于失血過多,已經陷入重度昏迷。然回到波月古海之後,他又重新醒了過來。準确來說,是被旁邊韶英的大笑聲吵醒的。這個家夥仿佛陷入某種癫狂一般,笑得合不攏嘴,笑得眼泛淚花,笑得如癡如醉。
“滿盤皆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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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離浮出水面,見岸邊早已立着一道人影。面容與自己如出一轍,隻是那灰白色的面容有些許吓人,肌膚浮腫,仿若呈現巨人觀的屍體一般。周遭霧氣漸起,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旁的身影。一座浮在水面上的橋延伸到自己身前,那人順着橋飄了過來,灰色的衣袍寬大且垂至橋面,似乎沒有腳一般。
鐘離自是知道來人系誰,隻是見他如今頂着自己的一張面龐,有些許後悔罷了。倘若被小友知曉,怕不是要貼張自己的肖像挂在床頭辟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