嶄新的一天,從看單辭挨打開始。
阿布坐在一棵大樹的枝幹上,秋風蕭瑟,落葉知秋。他拿着一片泛黃的落葉,饒有興趣地看單辭被他的族長爹追的嗷嗷叫。
“已經繞着村子跑了一圈了。”阿布喃喃,“不累的嗎他們!”
“别追了!别追了!”單辭快哭了。
單辭在前面跑,單易在後面追。該說不愧是當年敢往魔獸堆裡闖的男人,幾年過去,身體倍棒,還能将自己孩子追得哇哇叫。
“你這個小兔崽子!給我站住!”單易舉着一根木棒,咬牙切齒。繞了村子一圈,他隻是呼吸微微急促了一些,甚至還能中氣十足地大吼。
單辭跑到了阿布待着的樹底下,開始表演秦王繞柱。
“還跑!”
“不跑是傻子!”
“唉,你這混小子!”
阿布的腦袋上冒出黑線,他跳下樹,正正好好站在正在進行追逐戰的兩人中間,單手擋住了單易下意識的揮棒。
“砰——”手心與實心的棍子相撞,發出沉悶的響聲,單易看着阿布露出的淡漠的眉眼,不禁打了個哆嗦。
“嘶——”單辭看到這一幕,倒吸一口涼氣,“爹,你打我就打我,别傷及無辜啊!”他跑到阿布的身邊,小心翼翼地捧着阿布對上棒槌的手,白皙美好,宛如上好的瓷器。
“唉?”單辭訝異地翻來覆去地看着完好無損的手,别說傷口了,連紅痕都沒有!
阿布不動聲色地抽回手,捏了捏手心,假裝沒看見單辭與單易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又幹什麼了?”他問。
果不其然,爺倆不愧是親父子,一樣的容易轉移注意力且好騙,他們将一切抛到了腦後,開始頭對頭對頂。
“問他!他才幾歲!竟然想上戰場?!”單易想起那張自願上戰場名單上單辭的名字,就不禁怒上心頭。
“我已經十五了!”單辭不甘弱勢,他瞪着單易冒火的眼,“我有權利決定要不要去戰場!”
“你有屁的權利!你難道沒看到那張死亡名單嗎!”單易提聲,好像誰的聲音更大就能說服誰似的,“最後活下來的,十不存一!”
“您是族長,怎麼能讓一個戰士退居後方,您又怎麼能阻止族人保家衛國的心!即使我是您的兒子,但是身為族長,不可有私心。”單辭一字一頓地說道。
“因為,我是你的父親。”
單辭一怔。
單易顫抖着嘴唇,這一刻,他的身份僅是一位擔心自己兒子安危的最普通不過的父親罷了。
有村民漸漸圍過來,他們都知道為何單家父子為何争吵了。但他們沒有不滿單易的做法,或是同單易一起勸說單辭。他們知道,戰争的殘酷,沒有哪一個父親想讓自己的親生骨肉去送死。但他們也知道,單辭的決心,能偷摸着将自己的名字添上,還沒驚動同一個屋檐下的族長,可見他已經在心底模拟過很多遍了。
若不是單易突發奇想再查一遍,可能還真讓單辭得手了。
職責告訴單易,他應該将名單毫無遺漏地彙報。可私心告訴他,他不能親手将孩子送上死路。
孩童是有不去戰場的權利的,可是單辭沒有使用這份權利。
他隻知道,戰線快推到了這裡,到了他要拿起武器,保衛珍視的一切的時候了。
“你看哪個孩子,會上戰場!你去了也隻是添亂!”單易低吼。
單辭卻勾起了一抹笑,像是在等着他這句話了,“夜叉大人們,不有很多都隻是孩子嗎?”
“但他們有能力!他們可以自保,甚至可以斬殺敵人!”單易氣急。
“沒錯!他們有能力,可以斬殺魔獸!”單辭大笑,“我也可以。”
秋風乍起,将少年身上的衣裳吹得作響,又将滿村的秋葉吹得落下,吹得起舞。
他毫不畏懼,目光如炬,直視瞠目結舌的父親。
阿布一直聽着,直到這時,他才露出了然的微笑。
“所以說,纏着我練槍,為的就是此時吧。”銀發黑袍的少年輕歎。
明明是閑不住的性子,明明是家裡嬌生慣養的寶貝。卻能忍受枯燥乏味的練武基本功,卻能咬牙堅持日複一日的跌倒和爬起。即使身上布滿對練時的淤青,卻可以面色無常地對親朋好友打鬧。
他想起單辭問他學武的那一日,那時他才剛到這個時代,無處發洩的憋屈與怒火讓他去山上嚯嚯野豬去了。
他手持一竿翠竹,将幾隻慌亂的野豬驅趕到一起。卻不想,有個心大的人正緩緩向他看好的位置移動——正是逃課的單辭。
慌不擇路的野豬好不容易逮着個人,可不得捏一下軟柿子?于是幾頭野豬像是有了目标,在地上摩擦幾下腳,齊頭向呆愣住的單辭拱去。
“啧。”阿布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他拉平嘴角,手中的竹杆在瞬間斷為好幾段變為竹箭,尖端閃爍着銳利的光。
阿布手一指,尚在空中的竹箭如空中散花般向奔跑的野豬沖去。
野豬已經沖到了那少年的面前,單辭後退,腳下一滑,跌倒在地,隻能驚恐地将手擋在面前,閉眼等待野豬拿到今日的業績。
可他沒等到野豬的“哼哧哼哧”,他疑惑地睜開眼,隻看到所有的野豬腦袋上還在不斷顫動的箭尾。
和,輕巧下落的銀發少年。
是山中的精靈嗎?單辭屏住了呼吸。
阿布那雙漫不經心的金眸撇過倒在地上的單辭,他輕甩剛折的竹竿,将上面的露水盡數甩在了單辭那張呆愣的臉。
“喂,你在找死嗎?”心情不好的阿布有些惡劣地問道。
嘩啦——
是什麼碎了?
哦,是單辭存在不到一秒的濾鏡。
“你才是!”單辭一個鯉魚打挺,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倒打一耙得那麼流暢。
“這就是一場無妄之災!”單辭懊惱,他就不該逃課,不然他怎麼會差點被野豬撞,還淪落當别人免費導遊的地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