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的小林還在埋頭苦找,被禁軍檔案裡面的春秋筆法搞得頭暈眼花。
于是韋祎轉去了其他區域的檔案櫃,翻出了周沖父親的檔案。
周老爹很厲害,四十歲之前戰功非凡,一路飙升,在東南沿海守衛海疆,與各路海盜奮戰不休,冊子上寫着整整一排首功。
直到四十歲那年,緊急遭遇戰上全營覆沒,僅剩下十幾個人,周老爹雖然活了下來,卻因此貶為站崗的步卒,一蹶不振,到病故都在站崗。
四十多歲時,周老爹才有了兒子,就是周沖,精心教兒子習武。
不到六十歲就病死了,十幾歲的周沖接了軍職。檔案記載,周沖在東南海防時便勇猛非常,戰功累累。
很快,他被巡查海防的一位大将軍看中,帶着他到了京城,準備委以重任,與自己的兒子一同出征戍邊。
沒等那位大将軍把周沖安排明白,就患上急病一命嗚呼,他兒子出征的事情因為丁憂守孝換了人。
周沖沒了着落,被随便歸置進城防軍營。
“怎麼做到這麼倒黴的?”
把檔案放回去,看着這滿滿一棟小樓的檔案,前幾天一直在忙的新兵造冊事宜是有用的,至少有需要的時候翻一翻資料便知曉過去。
小林上上下下翻看,韋祎背着手走了出去,兵部檔案館後門外有整整一條街的餐館、小吃攤子,信步走到平時常去的那一家,這家攤子是夫妻店,老闆和老闆娘胖乎乎的紅光滿面。韋祎招呼一聲,打包了幾個燒餅、半斤烤肉和兩個涼菜。
“先吃點東西再看,該晚飯了。”韋祎擡頭,對坐在梯子上的小林說。
“不用,找到了。”小林滿臉疲憊,夾着好幾本冊子爬下梯子,遞給韋祎。“這記錄前後對不上的地方太多,我把提到他的幾本都找全了,不知道哪個說法是真的。要是我記賬記成這樣,會被師父罵死。”
二人在角落裡的小茶桌上擺開,湊合着吃了一頓飯。
雖然是路邊攤子買的,但這家的烤肉汁水充盈、口味鮮辣,老闆娘烙燒餅很有一手,外酥内韌,有麥香味。
切開燒餅夾着烤肉,再填兩筷子切得細細的大蒜黃瓜絲,一口咬下,面餅甘甜、蔬菜爽脆、烤肉更是火候恰好,入口即化,再美味不過。
在四萬的帶領下,韋祎和小林都吃慣了這家攤子。
韋祎吃得快,小林還在細嚼慢咽,他放下了筷子,擦了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冊子。
“少爺你知道為什麼很多将軍都腰圍壯碩、大腹便便?”小林半擡頭,聲音幽幽傳出。
“為什麼?”
“因為吃飯狼吞虎咽。一過三十便會胖肚子。”小林上下打量韋祎,眼神停留在他的腹部,輕輕歎一口氣,“唉,可惜了!”
韋祎順着他的眼神看下去,自己腹部平平、肌肉很結實,如果脫了衣服也算是線條分明,沐浴都忍不住在屋裡照鏡子呢,長出肚腩?變成老爹那身材?不敢想!
“少爺我結實着呢。”
小林憋着笑在那看韋祎鼓起肌肉戳自己的肚子。
“是嗎?我也戳戳看?”
“不用!”韋祎防住了腹部。
“哎,少爺想着慢點吃,沒嚼碎就吞下去對胃不好。”
韋祎終于發覺被整,沒好氣地嗯了一聲。
綜合着看看幾本冊子裡亂糟糟的說辭。
最早的一條記錄是曲喆此人少時逃荒到京城附近,十二歲的孩子在街頭與兩個成年男人打架,頭破血流地搶小半塊馊的炊餅,禁軍大統領路過看了半響,發覺曲喆看着聰明伶俐透着一股兇狠,請他吃了頓飽飯,從此帶在身邊。
另一本冊子又有不同的說辭:曲喆幼時逃荒到京城附近,把自己的僅剩的食物讓給老婦人吃,被路過的禁軍大統領看到了,十分感動,便将此人收在身邊。
改了這段可以理解,街頭打架的流氓地痞,終究上不得台面,爬得越高越會有人把這往事拿出來戳脊梁骨,影響仕途。
到了後來,有的記錄說他武藝高強、忠心耿耿,有“敵十力士”之能。
也有的記錄說曲喆此人幼時挨餓,營養不良,發育不足開蒙又晚,在武學上無法成器。為人戾氣過重心胸不足,難在兵法正道上有大成就。
“此人實慘。”韋祎咕哝。
“怎麼,要不要我跟少爺講講我小時候?”小林終于吃好了晚飯,麻利地收拾着桌子。
“别!我不想知道。”韋祎做閉目塞聽狀。
找齊了資料,撇開春秋筆法,時間節點其實很明确,二人又翻來其他人的資料對照着。禁軍大統領此人一共有三個兒子,長子年紀最大,早年正妻所生,自幼讀書習武,十七歲上戰場,一直在邊塞戍守。
膝下寂寞,禁軍大統領就将曲喆撿了回來。沒多久,禁軍大統領的小妾們先後生了兩個兒子。
四年前,北燕國的一個部落入冬時發起小規模的突襲戰,禁軍大統領的長子戰死,馬革裹屍。
這便是曲喆的人生大轉折,次年春天的全軍比武,不知怎麼運作了一番,一直無甚名氣的曲喆拿了個頭名,幾年下來都穩穩保持着前三甲的成績。
衆人都稱禁軍大統領是個有福之人,雖然長子戰死,但義子十分争氣,連皇帝都下旨表彰過大統領教子、教徒有方,乃國之柱石。
那為什麼這次“舍得”放曲喆離開身邊?
最近的一條記錄裡面有,這是太學的成績冊。
原來是禁軍大統領的次子剛剛過了十二歲生日,太學裡的師傅評道:此子年僅十二,身長已過七尺,膂力驚人,讀書刻苦,授一知三,頗有其父風範,十年後我大齊又多一名将!
這話有拍馬屁的成分嗎?肯定是有一些的,但也隻是把七說成九,而不是把一說成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