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夫人好,民女羅易。”羅易微笑拱手。
柳爚亦拱手笑答之。
她們初次見面,為何要行男人禮數?韋祎有一點困惑。羅易今天也沒有穿男裝啊,正經穿了襦裙來見人。
“小爚姐,這位是逸希,是……壹通的堂妹,在東海做生意的,與我一同微服西行,幫我打掩護。”韋祎補充道,“逸希,她雖是我表姐,但隻比我大兩個月,與我同年。”
“壹通的堂妹啊,喔!羅家的女兒,一定是位大老闆了。”
“隻是小生意罷了。”羅易例行謙虛。
柳爚當然認識羅晏。
五年前,柳卞有意把她嫁給羅晏,不過她和羅晏完全沒兩情相悅的感覺,二人稱兄道弟來着,不可能成親。
“我們可以住進來吧,還有一些人在外面等着。”韋祎問。
“當然,我有急事,要出門一趟,你自己弄。”柳爚招呼來一個府内官,“這是我弟弟,你聽他安排。”
府内官恭敬應喏。
“夫人,還不走啊?”一個府兵跑進來,催促,“快到時候了。”
“我出門去了啊,晚上我和靈均應該可以回來,到時候再說!”柳爚找另一個府内官要來了自己的官帽,夾着帽子,連腳凳都不用,飛快跳上車,馬車疾馳而去。
“煩請安排幾間客房,把後門打開,讓我的人進來。”
“是,韋将軍。”府内官很利索,安排好一切。
“栾夫人也是官員?”羅易問。
“好像是。”韋祎記得不是特别清楚,這幾年的信件裡,柳爚偶有提及自己也公務繁忙,并沒有細說自己領了什麼官。
“看服色,也許是華陽郡此地的婦孺禦史。”
是有這麼一種官職,起因是齊國開國始皇帝思及各類诰命夫人隻管家宅内事,竟然還白拿朝廷俸祿,覺得自己的俸祿發得太冤。
于是,發明了婦孺禦史這官職,由各地方大員的夫人或母親兼任,協管治下與婦女兒童有關的政令,查辦案件,以整民風。
這政策從來沒有真的推行下去。大多數所謂的“婦孺禦史”隻是頂了個名稱罷了,偶爾主持幾個典禮,協辦女兒節廟會,就算是完成了使命。
極少有地方婦孺禦史官真的做事。
“今天見到特例了。”羅易笑,“你為何皺眉?”
羅易知道,韋祎挺奇特的,他竟然完全不會對女性“抛頭露面”反感,此時聽見姐姐做官,竟然神情疑慮,很奇怪。
“他們夫妻兩個這麼積極,怪不得一直沒有升遷。”韋祎不皺眉了,這事兒自己管不着。
柳卞把家族的勢力布局控制得極為謹慎。
大女兒招了狀元郎做入贅女婿,時任禮部侍郎。二女婿正在刑部,三女婿是皇家密探,一個妹妹是貴妃,生了皇子,把持内宮一應事務。另一個妹妹的丈夫是禮夷院實質上的最高長官。
還有個外甥正在軍中,且與名震大齊的魏家軍是姻親。
此等布局,皇帝當然會不舒服,在柳卞看來,已經太過頭了。
所以,當年打算把四女兒下嫁給一位徹頭徹尾的商人,女婿不再入朝,自降勢力範圍。
沒成功啊,四女兒還是嫁了一位進士出身的有志青年。
安全起見,柳卞就用種種手段讓剛剛中了進士,前程一片大好的栾鳳賦閑,賦閑一年多,淡出了輿論中心。
在栾鳳閑到手癢的這一年裡,韋祎參與了南征稞國之戰,得益于承親王腦子抽抽搞出來的蠢操作,某種程度上完成了揚名四海的成就。
栾鳳和柳爚閑不住,京城不能施展抱負,去外地總行吧?要不老爹您讓我們去新打下來亂成一鍋粥誰也不想去的稞州也成啊!
“不成!你表弟把稞州打下來,你們倆去管?不要命了!”柳卞嚴厲反對,“稞州就算再亂,十年之内我們碰不得!”
“不是我打的,是承王……”韋祎在旁邊提醒。
“承王都沒了,現在稞國之戰回來的隻有你,不是你是誰?”柳卞是從權勢角度看問題。
不能去稞州,那去别的地方吧,華陽郡是中州腹地,體系成熟,曆任郡守皆是守成之輩,把四女兒和女婿扔到這個地方去,既不會出什麼大錯大亂子,也不可能有什麼大成就。
可有志青年就是有志青年,體系再成熟的地方,想要勵精圖治的人都可以勵精圖治。
四年多,按照政績該升遷了,柳卞按住他們不讓挪窩。
在柳卞的布局當中,韋祎與栾鳳是同一批次,因為這幾年韋祎實在頹廢不顯眼,柳卞才肯放任栾鳳自由發揮。
這不,韋祎最近又被皇帝給想起來了,興起重用。為保持低調,栾鳳一定不可以升官。
“栾大人的字是靈均。”羅易感歎,“視屈子為榜樣?”
“是的。”
從小就讨厭屈原他老人家的韋祎,認識了一位給自己取字為“靈均”的人,看着就是個酸腐文人,竟然還想娶表姐!怎麼可能不找他的麻煩?
那會兒韋祎是金吾衛裡非常出挑的少年英雄,遠沒有現在這般“無心争鬥”。
二人友情的起點就是韋祎找栾鳳的麻煩。
栾鳳不是酸腐文人,也不是僞君子,思想先進,心懷天下,腳踏實地,責任心極強且不失幽默,長相也不錯,不肥胖也不秃頭,輕松擠進了韋祎極為狹窄的好友列表當中。
韋祎偶有反思,為何自己的好友列表如此狹窄,難不成自己竟然是個不好相處的人?
“不會,你一定特别好相處。”羅晏曾說。
“何以見得?”
“當然是拜我所賜,你連我都能忍,怎麼可能不好相處呢?”羅晏分析,“是不是特别有道理。”
“你的自我定位倒是挺準确的。”
羅易也這麼說,“你連我堂哥都能忍,應該是個好脾氣的人。”
有幾個人能容忍被好友當作人物原型收進話本裡扮演惡心猥瑣的反派?
可羅晏卻是個朋友非常多的人。
“但他也不是把所有朋友都畫進話本裡面。”羅易決定幫堂哥說話。
“哦?我還應該感到榮幸?”
“情比金堅啊,蕪夙姑娘到現在都堅持認為你和我堂哥是斷袖呢。”
衆人安頓好,蕪夙也有了合适的地方住——郡守府大牢。
住單間,鐵門鐵窗鐵鎖鍊,外頭放一隊衙役府兵,外加韋祎的校尉們輪班,不用再吃降糖藥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