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芙把手機遞還：“那你先翻，我……”

話音沒落，120急救車的聲音由遠及近地響起來，于衆目睽睽之下，停在存放貨運卡車的廣袤停車場裡，後門爆炸似的撞開，急救人員飛下車輛跑到近前，嘴裡火急火燎地喊：“傷者在哪？”

沒人受傷，誰叫的救護車。

一群人面面相觑，随後目光沉默集中在甯芙手裡。

甯芙閉了閉眼。

幹嘛非要給他發定位呢。

山芋真燙手。

負責人出面拿甯芙破爛手機解釋緣由，急救人員才松了口氣，“沒事就好”，負責人付過賬單，120打道回府。

緊接着到來的是110.

負責人一個頭頂兩個大，再次解釋完緣由，出警的警察訓過不要亂報警玩——駛離的警車又與119擦肩而過。

在負責人第三次解釋的當，甯芙臉藏進衣領裡，恨不能就地失蹤，弱弱地問夏樂：“還沒翻到嗎。”

夏樂眯着眼睛為難：“都過去好幾天了，你也知道，我的圖庫都是工作，公司群聊成天99+的那天聊得格外開心現在都沒加載完記錄……”

于是她小聲打氣：“加油。”

眼神裝作四處看風景。

幾人被劈頭蓋臉訓誡，119車也離開的時候，天色已經全然沉為漸變的黑。招呼員工快點回家，負責人把甯芙和夏樂請回辦公室再三賠不是，甯芙反複回答着沒關系。

“那我送你們回上海？”

“不沒事我們自己可以回。”

“今天已經很對不起了，我務必要看着你們安全到家。”

甯芙堅決拒絕：“真的沒事。”

局面一度陷入僵持，直到又有巨量噪聲從窗外襲來。

經過庫房貨架坍塌，三人下意識返回倉庫門口，卻再沒見哪裡崩塌。直到夏樂指向半空，二人才擡頭看。

一架直升飛機在空中裹挾着氣流和噪音，緩緩落在空蕩的停車場。

甯芙竭力控制表情，才能保證自己平靜地握住負責人的雙手，真摯而鄭重地說：“大佬，苟富貴勿相忘。”

負責人同樣張着嘴：“這也不是我的啊。”

夏樂：“那是誰的？”

工廠探照燈将停車場照得亮如白晝，将直升機每個細微動作盡數曝光。旋翼随着落地逐漸停下運作，艙門打開，一個男人緩步邁出，向他們走來。

欣長身姿閑庭信步，衣角随動作輕揚，白色高領叫視線不越雷池，精工雕琢的臉冷峻如冰，淩厲眼眸如刀，金絲邊暖光都不能消解絲毫。

相識兩年，甯芙見過八面玲珑的，見過撒嬌溫柔的，唯獨沒見過他冷臉如此。就像電話裡溫柔調情的，撕心裂肺的，不是他。

他在他們面前站定，眼神卻隻鎖定甯芙，負責人下意識就要開口，被他擡手制止，雙手随後插在外衣兜。

不置一詞，卻要她解釋。

甯芙手心不知不覺滲出汗。

自打十歲弄壞親爸要送人的天價禮品後，她還是頭一回這麼緊張。

于是長話短說。

“我跟你電話的時候，倉庫貨架塌了。我人跑得及時，但是手機被埋在裡頭，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才拿回來吧，所以我沒能及時回複你。”

舉起碎得不成樣子的手機，搖一搖，屏幕還在掉渣。

一旁負責人點頭如搗蒜，把說了三遍的話再次托出。

盛啟楓眼神掃過去，自知理虧的人立刻噤聲低頭，掃到夏樂，年長十多歲的女人不覺偏開頭，把手機往袖子裡收。

于是低沉磁性的嗓音如同宣判般，淌在停車場。

“夏女士留下掃尾，你現在跟我回家。”

有些人表面鎮定，實則慌成一坨。

甯芙乖乖喔一聲，跟夏樂囑咐記得給出車的送錦旗，極其乖巧溫順地站在盛啟楓身側，親昵挽住他臂彎，撒嬌般輕柔地提醒：“回家。”

盛啟楓向二位微微欠身緻意，帶着甯芙上直升機。屁股坐定戴上飛行頭盔，甯芙懷裡就被扔進一個東西，低頭一看，是全新未拆封的新款手機。

這麼周到。

甯芙扭頭看向盛啟楓想誇，耳機通訊傳出他冷淡聲音：“返航。”

乘夜色起飛，電流在耳邊呲呲作響，甯芙望着窗外，忽而想起少女時代，乘坐直升機暢遊海濱景觀，無一不是在晴天正午，這還是頭一回在夜間航行。

海天漆黑的畫卷裡，燈帶沉默照亮旅人的路，螢火追尋家的方向轉瞬即逝，越是繁華城市，萬千煙火鱗次栉比，攀緣而上，與天争輝。

場景沉默着變換。

穿越山野，河流，跨過鄉村，進入城市，與東方明珠擦肩而過。

直升機停在CBD的頂樓，二人下直升機，盛啟楓同駕駛員道謝，駕駛員比個拇指，把直升機開往下一個地方。

從頂樓坐電梯到地下停車場，到熟悉的邁巴赫邊，沉穩駕駛回到别墅小樓，在玄關脫下外套，到餐廳邊倒熱水潤嗓暖手，坐在吧台沉默相對。

一個小時。

他都沒看她一眼，也沒對她說一句話。

甯芙試着打破尴尬，舉起手裡未拆封的手機，故作輕松道：“你怎麼知道我需要這個。”

盛啟楓開口冷淡極了：“聊得好好的突然沒聲音，有兩種可能性：你所在的地方出了問題，讓你無法回答，或者你的通訊工具出了問題。

“如果是第一種，你出事，你的财物不可能保得住，肯定需要手機通訊，如果是第二種，更需要新手機。手機無論如何都是剛需，我調直升機過來也需要時間，順路買不是問題。警察出警後告訴我，你沒事。”

話語戛然而止，盛啟楓深吸一口氣，倒第二杯水下肚。

廚房一時間安靜下來，分明入夜适宜休息，卻叫人心裡焦灼。

甯芙低頭認錯：“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盛啟楓眼神直直望着她，嘴角揚起，卻是譏诮：“喲，真難得，甯總知道。”

怨氣如影随形。

甯芙繼續認錯：“别生氣嘛，我錯了。”

盛啟楓雙手抱臂靠在椅背，姿态宛若審訊：“甯總說說，錯哪兒了？”

“呃……”

都是意外事故，她沒什麼可檢讨的。

于是隻得繞到男人身邊，想聞言軟語撒撒嬌，這事兒就過去了。觸碰到他的手背，卻一片冰涼，順着手腕摸胳膊，同樣冷得可怕。

手掌上上下下，不知道從哪裡暖起。

甯芙下意識發愣。

怎麼會這樣。

盛啟楓深深歎口氣，握住她做無用功的手，聲音依然溫柔，卻字字砸在心底。

“甯芙，我一路上想了很久，為什麼你沒事，不能用别人手機跟我報個平安。我想過所有可能性，唯獨不肯承認：就算我們已經是男女朋友，你甚至記不住我的手機号。

“是我擅自先愛上你，背誦你的一切，向你展現我的所有。

“但我現在開始思考，愛到底是什麼東西。

“它為什麼總讓我，不知所措。”

他深深望她一眼，放開她的手，起身上樓。

時鐘轉過一圈，午夜十二點。

魔法失靈，一切回歸原位。

甯芙打開冰箱煮兩人份的速食，送上樓，卻發現他的門緊閉着，而他以前從來不鎖。

甯芙敲敲門：“我把晚飯房門口了。”

獨自下樓把飯吃掉，食不知味，回樓上時他那份還在門口。

顧不了更多，甯芙洗完澡爬回床上，□□極度疲憊。

夜還很長，卻無人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