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凝自然是婉拒了王大娘的好意,自己抱着那身幹淨的衣裳獨自進了謝铉所在的屋子。
本來她想喚冬枝進來給他換的,但是想起之前伺候他穿衣的一直都是小厮青竹,并未見過哪個丫鬟伺候過他更衣,她猜想或許隻有那位外室能替他更衣。
之前謝铉喊她替他更衣,大約是想要看看她的反應。
王大娘的男人今天正好要出去一趟,說要過幾日才會回來,沒辦法,她隻能自己動手了。
反正他上次讓她替他更衣,也不差這一次。
江月凝看了仍舊緊閉着雙目的男人,覺得不過是換個衣裳,也沒什麼好扭捏的。
她靠近謝铉,伸手去摸他的腰側,很快就找到了上次他說的系扣的地方,沒有費多少功夫就輕松解了他的外衣。
大夫在他的腰腹上纏了幾圈繃帶止血,覆在上面的裡衣被武器紮破了,周圍一塊半幹的血迹。
江月凝看着那處遲遲沒有動作,半晌才吐了口氣,決定将這件染了血的裡衣也一同剝下。
她輕輕扯開他的裡衣,目光落在他心髒的地方卻愣住了。
那裡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在他肌膚上顯得格外觸目驚心,且這傷口看着像是三四年前的。
三四年前他到底經曆了什麼?這傷口看着離心髒很近,若是再往上一點,怕是活不下來。
蓦地她想起之前在臨華池,二皇子曾經說,要是她知道謝铉曾經做了什麼,說不定會原諒他。
所有的猜測瞬間在腦中過了一遍,她趕緊打住,不再去想為什麼一位頗受寵的世子,會受這麼重的傷。
這不是她一個成天想着和離的人應該關心的。
深吸了一口氣,江月凝打算當沒看見這道傷疤,繼續手上的動作,将這件染血的裡衣給換了下來。
等替謝铉換好了衣裳,江月凝已經累得不想動了。
謝铉看着不胖,但是還挺重的。
她坐下拿出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在心裡算着謝铉醒來的時間。
大夫說了,謝铉很有可能會在今晚半夜醒來,她要時刻注意着才行。
床上的男人不知道自己身上隐秘的舊傷被江月凝發現了,昏迷中的他一直在做着渾渾噩噩的夢。
一會兒是十五歲時在宮裡被人污蔑奸污殺害了一名宮女,一會兒又是他因為父母不相信他而負氣離家出走前往西北。
再就是峪城上方被火光染紅的天空,腳下血與黃土混合在一起,風中殘破的旗幟還在搖曳,他站在屍山血海中,風中傳來不知道是誰的哭聲。
空中是濃烈的血腥味,他想要去扶起在地上掙紮的大楚将士,然而手卻從他的身體穿了過去,接着一把彎刀穿過他的身體砍向那将士,将那将士的頭砍了下來。
那回鹘士兵拎着剛砍下的将士的頭,看着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興奮地不知道在說着什麼。
謝铉目眦欲裂,想要殺了他,手卻拿不起地上的武器。
那些慘烈的畫面争先恐後地往他的腦中湧來,就在他承受不住的時候倏地轉為黑暗,他的胸腔一痛,接着有淡淡的茉莉香傳來,之後他從黑暗中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蠟燭微弱的火光輕輕地跳動着,他睜眼看見的是黃土砌成的屋牆,一瞬間他以為回到了西北。
直到小腹上的傷口傳來疼痛,他才恍然。
今天他和朔奚在去莊子的路上被一夥人跟蹤,對方十幾個人,個個身手不凡,被發現後對他下了殺手,如果不是栖夜帶着人及時趕到,或許他的命就交代在那裡了。
對方後面不敵他們,想要逃走,他隻好讓朔奚和栖夜前去追,而他先則回莊子裡。
卻沒想到會在半道上碰上江月凝。
也沒想到會暈倒在她身前。
他轉頭往另一邊看去,昏黃的燭光之下,江月凝正單手撐着半邊的側臉,頭慢慢地往下點,一幅要睡不睡的模樣。
許是太困了,她的手一下沒撐住,吓了一跳。
江月凝揉了揉雙眼,發現床上的人已經醒了,此時正半撐着身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很困?”
謝铉開口,嗓音低啞,與平時的漫不經心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