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朵有些緊張地坐在家裡僅有的沙發上，但看起來大嬸比她更期待，她已經在屋裡走來走去好多次。

大概二十分鐘後屋外才傳來汽車的聲音。開門。關門。沙沙腳步聲。

門自動開了。來者是一個衣着正式的中年男人。

自然不是所謂的夫人本人。利朵之前心裡已經有所猜測，此刻不過是印證猜測而已。

互相客套一下，中年男人自稱周管事，銳利目光轉向利朵，輕輕嗯了一聲。

大家坐下來，茶沒喝半杯，大嬸已經将利朵近來的進步挨個兒誇了一遍，跟誇自己孩子一樣。

周管事克制有理地聽着，但利朵知道他正在用餘光打量自己。利朵很少說話，她知道沉默的自己像比白癡聰明一點點的傻子，那又怎樣呢？哪個母親會不來看自己孩子？

大嬸不愧是她的嘴替，問出了她最想問的問題：“夫人身體最近好嗎？朵兒現在大好了，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她一面啊？”

“小姐身體好轉，夫人是非常高興的，老爺也很欣慰。但夫人身體不太好，舟車勞頓，不太适宜來看小姐，如果小姐想念夫人的話，可以選個合适的時候去主家看望夫人。”說着，目光向利朵看來。

來了，利朵心裡想，到她必須要說話的時候了。面對周管事的目光，利朵并不清楚他眼中含義。這個男人從進門開始态度就非常端正，也顯得疏離，很顯然他面對的是客戶，而不是什麼親近的人，他代表的僅僅是夫人态度。

“我很想去看看母親。但我想，等母親身體好一點才去看望她會更好。周叔叔，”周管事因為周叔叔三個字微微愣了一下。“能不能把主家的地址留給我？雖然可能近期用不到，但是以後我想選個時間去看看母親。”

“好的。”周管事連連點頭，“今年小姐的零用和主家地址都會發到王姨賬戶，小姐待會就可以去查看。小姐病情好轉真是個大好消息，不過小姐還記得以前的事嗎？”

利朵搖頭。

“我完全沒有記憶。我現在在上補習班，會努力學習的。”

“沒有以前記憶嗎？确實有些遺憾。但是你不要着急，主家還放着小姐小時候跟夫人的照片呢，等你到主家後可以趁機看看。這個小鎮還是太小，利家的孩子，不應該呆在如此閉塞的小地方。夫人特意叫我告訴小姐，如果學業有成，小姐應考慮前往主家，主家肯定能給小姐提供更好的條件。”

“好啊好啊，”王嬸代為回答，比利朵自己還高興。

“那我就先告辭了。”

周管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來這裡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看到的是一個吐詞清楚、邏輯正常的小姐，轉頭看向王嬸，“麻煩王姨繼續照顧小姐。小姐身體剛好，主家又路途遙遠，看望夫人的事不用急在一時，小姐再繼續養養身體。到時候主家自會派人來接小姐。”

王嬸兒很滿意。送周管事出門。

正要上車時，周管事突然回過身，背着利朵低聲跟王嬸吩咐：“小姐那裡勞煩王姨時時照看。如果……小姐有一天跟你說她看到什麼幻覺，千萬不可擅自告訴他人，宜先告訴夫人，這件事一定要記住。好，就送到這裡吧。”

周管事的到來，給利朵提供了很多信息。宛如一個引子，打開了一個新的副本。原來，她家還挺有錢的，這樣也可以解釋為何一個癡呆兒會獨自住一個宅子，另外還有一個人幫忙照看。以後這主家，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

利朵忽然轉頭問王嬸：“嬸兒，我以前到底是什麼樣的？我到底有多傻？我是一直這麼傻麼？”

王嬸雙手一叉腰：“你一點也不傻。别聽别人瞎說。之前你一直都乖着呢，安安靜靜一個小姑娘，呆在屋子裡不哭不鬧，叫做啥就做啥，白白淨淨看起來像個瓷娃娃可好看了。嬸兒照顧你也才一年，之前你是咋樣我可不知道。但現在誰敢說你傻嬸兒替你打他嘴。走走走進屋去，嬸兒給你煮餃子吃。”

利朵感覺天大的不愉快都能被大嬸的餃子撫平，哪怕大嬸僅僅是因為推脫不掉的責任才這麼照顧她。

如果我工作的話還會偷空摸魚，能這麼敬業的人都不多了。

時間悠悠而過，就這樣過去一年。

利朵已經對小鎮相當熟悉，連相鄰的“大城市”都去玩過一次。小鎮每個居民都知道利朵不傻了。不止這樣，當初幫她看病的醫生都因此得以重新裝修自己的診室。

補習班的同學來了又去，隻有她的同桌高小亮堅守原位，小少年稚氣臉龐更加方正，天賦異禀，身高還在繼續拔高，每天仍傻不愣登跟在利朵後面叫着姐姐，給她提供了巨量情緒價值。

這一天，利朵正打算打開報紙在課上摸魚，小少年弓着高大的身子籠罩過來，帶來一大片黑影：“利朵姐。”聲音裡滿帶興奮。

“給你。”利朵目不斜視熟練地塞給他一盒酥糖，示意他一邊兒玩去不要打擾她看報紙。

“不，我不要這個。利姐，我跟你說……”咦！居然長進了。酥糖都不吃了。

“我已經有王琳的地址了！”小少年雙眼閃閃發光。“王琳媽磨不過我，說王琳的病情明顯好轉，已經可以給她寫信了。喏，這就是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