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不成!”
坐得離擂台稍近的人率先慌了神,任誰也不敢此時惹那失心瘋一般的微時,沉着臉就疾步離開。
拍賣不成,反觸了一身的黴氣。
不到一晃的工夫,下坐的人便散了一半。
至于剩下未走的,便是反被勾起了興緻而勢在必得的角色。
“畜生,不得驚擾貴人!”
一道淩厲的女聲響起,擂台右側的雅閣一隅被卷起垂簾。
她一襲暗色紅衣錦繡,狐狸眼盡顯冷峭,腰間别着軟鞭,足尖輕點便從閣樓躍入擂台之上,翩若驚鴻牡丹。
女郎見她出現,唇角抿出幾分真實的笑意:“有意思。”
一頭霧水的孟樂浠辨不得她是何人,隻覺她貌美明豔:“姑娘,你認得這美人?”
女郎輕撫着圓扇上蜀錦雕繡的紋路,半眯起眼睛遙望向那人:“無常齋的主子,朽眠。”
美是美,卻是個實打實的蛇蠍美人。
無常齋盡是亡命之徒中的翹首浪迹的地方,背人命,弑父殺母者皆有,但隻要一條腿邁進了這無常齋,就得守朽眠的規矩。
惡徒來了也分三六九等,從聽命行事的下等奴役,到慕名送萬金為報酬請的殺手,各司其職,萬物有價。
這位,可是帶着劇毒的罂粟花。
擂台上,微時後退一步攥緊了拳,像極了捕獵的小獸遭逢天敵,喉間又滾起了威脅的氣音。
朽眠冷着眼步步緊逼,怵然間抽出腰間的蛇皮軟鞭用力甩出,柔軟韌勁的鞭子似一尾遊龍,瞬息間狠狠禁锢住他修長的脖頸。
他被扼住呼吸,脆弱的喉結在鞭下緊勒,脖子上的青筋迸現,連同臉都漲得通紅。
她并不作罷,手上的力道不停甚至繼續加深,好整以暇地欣賞着他臉上的恨意。
“收鍊。”話落,兩位壯碩赤肩的仆役在擂台下收緊栓桎在他腳腕上的鐵鍊。
受了大力地拉扯,微時足下失了平衡被扯拽着摔在地上,烏發淩亂散落在肩後。
朽眠收回鞭子,慢條斯理地走至他面前,高高在上地睥睨着他,如同在看一隻不自量力的喪家之犬。
她俯身,譏诮着用鞭子抵在他消瘦的下巴上,不容反抗地擡起他髒污的臉。
“畜生,就是畜生。”
微時的眼瞳自詭谲的藍渙散回了黑眸,此時像被透支了身體所有的力氣一樣,軟綿地倒在地上呼氣愈發淺薄,眼神死寂麻木。
見他要死不活的樣子,朽眠厭惡地甩開他的臉,站起身移步到他身側。
她甩開軟鞭,二話不說狠狠抽在他赤着的脊背上,每一下都劃破空氣似利劍般落在他身上。
血破開肌膚,從第一鞭開始就是大片的血色蔓延,他猛地抖了下身子,手卻無力撐開身子,狼狽趴在地上任血浸染。
孟樂浠再受不了看這般折磨人的手段,蹙着眉揚聲道:“住手!再打便打死了!”
在世家貴族中,她也不是沒見過折磨下人出氣或洩欲的主子,但那些卻遠沒有朽眠來得狠辣,似乎打幾下就死了也不乏是樁樂事般。
聞言,朽眠的手頓滞在半空,終究沒有落下。
她移了視線與孟樂浠隔空相對,眼中晦暗不明。
這狼崽子的命不錯,今日遇了這麼個心軟的小菩薩。
她一改陰冷,惑人的面孔重新揚起笑意,氣态明豔大方道:“讓諸位貴人受驚了,微時已被管教,他服了丹藥不會傷害以後的主子,各位放心即可。”
旋即,她走向擂台正中間,仆役搬來黑漆彭牙四方桌,上面置放着一個小巧的實心榔槌。
“拍賣正式開始!起拍價 —— 三十兩黃金。”
區區幾十兩黃金,她孟樂浠自小被捧着向來不差金銀,不假思索的跟價:“一百兩。”
她本以為百兩就該落錘定音了,畢竟就算放眼在皇城之中,能一下拿得出百兩黃金的也應是極少數。
怎知這價還在不眨眼似的往上擡,他們炙熱的眼睛透過面具緊緊盯着台上的微時,死咬着價追加也不放過。
哄擡了良久,女郎以扇掩面,朱唇雲淡風輕的輕啟:“一千兩。”
孟樂浠心裡暗暗有些急,她雖錢财多,但一方面理性尚存,已經肉疼得心如刀割,另一方面她也沒法悄無聲息地在宋斯珩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從私庫取出這麼多。
她扯了扯女郎的袖子,湊耳過去:“姑娘,你且讓一讓我,日後我将有市無價的珍寶贈予你府上。”
待耳語過後,她便揚聲加價:“一千一!”
靜默了一瞬,孟樂浠剛要松下口氣,卻聽身側又揚聲:“一千二。”
“?!”她錯愕看向女郎,怎麼還加!
女郎悠悠看向她:“我方才沒有回應,做不得數。”
孟樂浠無語凝噎,一口氣被堵在了胸口,頗有些難過地看向微時。
他身上的鞭痕猙獰,舊傷覆上新傷,胸膛微微地起伏,煞白着臉色進氣多出氣少,疼痛的指尖戰栗。
她着實不知女郎是否會好生照看他,看樣子不過是将他當作玩物,新鮮片刻罷了。
朽眠拿起槌子,朗聲道:“一!二!……”
“兩千。”
一道清冷的聲音自雅閣響起。
孟樂浠猛地僵住,心虛的撲簌着眼睫,不是,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
自雅閣正中間的茶室中站出來了一個身形颀長的男子,他腰間佩着命劍,玄色的衣袍隐現昙花圖樣,慢條斯理卷起了珠簾。
内裡,一襲紫袍的清貴新帝面上戴着白色靈狐的面具,淡然坐在矮幾前,茶韻袅袅,骨節分明的手握着白釉茶盞。
他眼底是掩不住的冷意,似笑非笑望着孟樂浠。
她瑟縮一下,顫顫巍巍剛想擡手與他打個招呼,妄圖粉飾太平:
好巧,你也在這啊……
不料他垂下眼睫,不去看她,細細品着手中的茶。
宋斯珩擡手示意羨遙,随即他便将茶室門口的明角燈用火折子點亮。
羨遙取了燈便一躍而下,衆目睽睽中将燈籠置于孟樂浠眼前。
身旁隐隐傳來抽氣聲,再無人喊價,紛紛探究着想要去辨析這閣内坐的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