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了然點了點頭,似家中長輩一樣悉心叮囑:“出門在外還是多帶些侍從更為妥善。”
道是好意,孟樂浠便笑着收下,腳下的步子放慢拖延着時辰,心底想着如何支開宋斯珩一小會兒才好。
臨近府宅大門,大祭司頓住了步子。
“陛下且慢,我竟忘了給娘娘拿取香料。”
孟樂浠眼睛一亮,對!香料。
她推開被薔薇攀附的大門,香味透過微濕的綠意沾染她的指尖,擡眼示意道:“你先出去稍等我片刻,我随大祭司去取一下。”
宋斯珩沉眸片刻:“好,我等你。”
朱門閉阖,掩去了外面的光亮,高大圍牆的陰影覆下,重歸昏黑。
終于四下無人,她走近幾步靠近大祭司,語氣頗有些急切:“您可知如何才能避免自己被巫蠱之術操縱?”
大祭司道:“這并不難,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教你。”
眼睛?孟樂浠漆黑的眼睛望向她。
瞬息間,萬物風動。
她耳邊好像被籠罩了一層隔絕一切的玻璃罩子,眼前蒙蒙大霧将她置身其中,瞳孔渙散間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人。
她感覺連自己也忘卻了。
唯有感官被放大了無數倍,過濾到最後耳邊放大了薔薇花瓣被風吹的嗚咽聲,還有……
銀鈴作響混着箜篌古笙似古老祭祀時的咒語,西邊的海域暗流湧動危機四伏,活像要就此席卷着吞入她。
恐懼,唯有恐懼。
她如墜海底,急促地呼吸着。
一道陰冷的聲音裹挾了她,藏匿的毒蛇露出獠牙:“醜時,獨自殺了微時。”
她喃喃“微時,翊惟,殺了他……”
“對,殺了他。”大祭司森冷的眼中懷着快意,勾起無甚血色的唇角癡笑。
“铛铛铛”又是銀鈴響在耳邊。
孟樂浠霎時清醒,瞳孔聚焦,那股将被滔天海浪席卷的窒息與恐怖散去,仿佛不曾經曆過那般感受一樣。
她有些愕然,捂住胸口。
發生了什麼?心跳會這樣的紊亂。
“娘娘,您怎麼還在愣神呢?”大祭司輕聲喚着她。
她歸了心思,垂眼便看到手中不知何時接過的香料,秘魯聖木與鼠尾草的氣味與殿内一般無二。
“許是今日有些許疲倦了。”她淡淡道。
不想宋斯珩在門外久等,與大祭司淺淺交談兩句她便告别離開了。
一路上總覺得自己忘記了很重要的事,她惴惴不安地揉皺着袖子。
不是她的袖子,是宋斯珩的。
在又一次險些被絆倒後,他止住了腳步。
他牽住她的手,将自己被蹂躏已久的袖子解救出來,有些無奈:“你是把魂兒丢到神像那了嗎?”
她怅然:“總感覺忘了點什麼。”
下一瞬宋斯珩往前一步,蹲下在她面前。
寬闊的背脊映入眼中,紙糊燈籠的光影下将他染上幾分煙火氣,清冷疏離散了許多。
“上來,慢慢想。”
她感覺像是又回到了孟府的時候一樣,他是一直會為了她彎腰的人。
孟樂浠傾身攬住他的脖頸,下巴抵靠在他的肩膀上。
帶着銀鈴铛的苗疆女子擦肩而過,清脆入耳,她突然想起來了!
方才那麼好的時機,仍是忘了問大祭司如何防範巫蠱之術了!
她惆怅地歎口氣,隻能等下次了。
是夜,一輪紅月高懸。
寂靜的室内悄無聲息,卻可怖的像暴雨來臨前的平靜。
床帏中兀然傳來緊促的喘氣聲,像被擱淺岸邊的遊魚一般。
“微時,翊惟……”
冷汗氤氲濕透了她的鬓角,夢中她不斷掙紮,卻以卵擊石般被徹底魇住。
夢中一雙森綠的眼恍若漩渦,死死盯着她。瞧不清她的面容,卻見她啟唇,字句清晰蠱惑。
“醜時,殺了他。”
孟樂浠驟然睜開眼睛,以往清亮的黑眸此時麻木暗淡,一片死寂。
她手中握着梳妝台上的翦刀,一路摸黑穿堂而過,晃至一扇木門前止步。
她輕聲:“翊惟,開門。”
……
晨曦落下,灑掃的小厮哼着輕快的歌拿着掃帚去打掃屋子。
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撲鼻,他嗅着鼻子去尋是從何處傳來的。
門虛掩着,他推開探頭去瞧。
一刹那間他踉跄後倒跌坐在地,瞳孔顫縮着,被吓得喉嚨失聲,掃帚被大力甩去了一邊。
他連滾帶爬逃離,驚悚嘶吼。
“死!死人了!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