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聲說:“拿着吧,以後有的是用錢的時候。”
多麼善意的提醒。
黑衣男人放開了限制兩人行動的手。
撲通。
林雅麗匍匐在地面上,情緒崩潰地大哭,聲音那樣凄厲,讓璩湘怡感到了可悲的快慰。
==
金魚遊過,帶起水波的流動。塑料制成的綠色水草裝飾微微搖擺。
璩貴千的輪椅停在金魚池邊,身側聚着幾個穿着病号服的小朋友,叽叽喳喳地讨論着今天又有幾條魚不太動彈了。
這是醫院住院樓後的一處小花園,有一處水泥砌成的小小池塘,放養着幾尾金魚。
是最普通的品種,公園裡使小心機的撈金魚遊戲會使用的那些,不名貴,但生命力旺盛。
璩貴千不方便彎下腰去,便微微側頭去看,金紅色的小魚橫沖直撞,晃過了一堆同類去搶奪掉落的面包屑。
周圍的小孩雖然穿着病号服,甚至有幾個手上有着和璩貴千一樣的留置針、有幾個在初夏依舊帶着嚴嚴實實的帽子,但隻要聚在一起,小孩們總有飛快熟悉起來的能力。
“胖虎沖啊胖虎!啊啊啊不要不要!”
“喂這個喂這個!”
“阿呆是不是要死了?”
“不會吧,我剛剛才看見阿呆張嘴吃東西。”
“那就好,能吃東西就不會死掉!”
十三歲的璩貴千是有一些格格不入的。
但她小小的身體坐在輪椅上顯得更袖珍,安安靜靜地待久了,身邊的小孩都接受了這個大小孩的存在。
“大人們還以為我們分不出來!”
“就是!那兩條魚明明是新來的,我的愛心不見了……”
璩貴千回頭去看悲傷的小孩。
他身邊的小朋友反帶着白色的棒球帽:“诶?但是愛心不是在那裡嗎?”
悲傷的小孩立刻停止哭泣:“哪裡哪裡?”
緊接着爆發更大的聲音:“那個不是愛心!你居然連愛心都分不出來!”
璩貴千順着他們的視線去看,也實在分辨不出來這一群形态各異的金魚裡有哪一條長着類似愛心的黑斑。
她身後,隔着三四米的距離,李淑珍正和匆匆趕回的璩逐泓聊天。
他們看着璩貴千随着小朋友的話變動的姿勢,目光柔軟。
璩逐泓的指尖在翻蓋手機上飛速敲動着,打完一長串字,收回放進口袋。
他望着妹妹被輪椅遮去一半的背影,開口問:“貴千不難過了?”
他已經從張助理口中知道了來龍去脈。貴千很敏感,她或許不太明白,但她能感受到在發生什麼。
就像她執着地要跟着爸爸媽媽一起下去,或許她已經有預感,自己會看到什麼。
李淑珍搖頭:“她不肯聊那些事。”
一聲微歎後,她又問道:“學校裡的事情都解決了?”
“嗯,”璩逐泓向身後的黑衣保镖擺手,示意自己不需要座位,倚靠在欄杆邊,漫不經心地回複:“去了寶橋初中一趟,把那個老師私自開班、索要禮物的證據交給了校領導和教育局。”
“順利嗎?”
璩逐泓輕笑:“校領導本想敷衍我,張助理查出來她為了斂财,開辦輔導班還要求學生們在她那吃晚飯,食品安全有問題,我一并捅出去了。”
李淑珍的目光随着璩貴千的動作搖擺:“讓郭臻去聯系一下,璩氏分公司每年也交不少稅,把她教師證銷了,再讓律師看看有沒有突破口。”
璩逐泓點頭:“好。我讓他們跟進,回去前最好有個結論。”
他停頓了一下,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有幾個同學說,想來看貴千。”
“是她的朋友嗎?”
“她們說,當時沒有相信她,想當面說對不起。”
李淑珍沉默片刻,才喃喃:“可是她已經不記得了。”
“我回絕了,”璩逐泓的語速略快,“貴千不需要幾句道歉。”
但他沒有那麼笃定,于是一會兒又補充:“等貴千恢複記憶後,她來決定吧。”
學校裡的事處理幹淨後,這幫小孩的放風時間也到了。家長或護士一串串地把小朋友像放羊似的趕回病房去。
正聊得上頭的小孩們并沒有吵鬧着不肯回去,他們中的大多數已經學會接受這裡的生活。
璩貴千跟着轉頭,看見李淑珍和璩逐泓就站在自己身後,像等待孩子放學的家長,微笑着朝她招手,然後向她走來。
于是她也高興起來,輕輕擡起左手搖晃。
“走吧,晚上想吃什麼?”璩逐泓在她耳邊問。
璩貴千歪頭思考。
三人行走在醫院大樓的人群裡,和熙熙攘攘的人流擦肩而過,樓層越往上、人就越少。
“……棗糕。”
璩貴千脆生生的聲音回響在電梯裡。
電梯帶着回音,顯得音量格外大。其實就是正常的說話聲,但她還是被自己的聲音吓了一跳。
“好,”璩逐泓立刻回答,“就用棗糕做主食好不好?甜甜的,再讓他們做點蔬菜和魚,魚想要清蒸的還是紅燒的?等你病好了帶你去吃一家胡同裡的小館子,水煮魚做得特别地道……”
唠唠叨叨的。
李淑珍慢了他們一步,看着二人的背影,笑出了眼角的細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