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家的路上,勞倫斯親自給林客開車,林客坐在副駕駛上。
黑夜裡,車輛穿過原野上的柏油路,遇到凹陷處的時候,林客能聽到被濺起的水花聲。
車窗上結了一層白霜,外面的溫度已經很低了。
林客從剛剛的憤怒中脫離出來後,又開始隐隐地擔心了起來。
在這個溫度下呆太久,就算是個鐵人,也會生病的,更何況溫特沃斯還那樣瘦弱。
那個男孩現在在哪呢?林客沉默地吐出一口氣。
“今天晚上,我們家可以說是大獲全勝,”勞倫斯雙手戴着白手套,目視前方,卻一直留心着林客的動向,“你怎麼還歎氣呢?”
“勞倫斯先生。”林客笑了一聲,這一聲笑像小孩子面對父親的調侃時,不自覺的撒嬌。
但随即他又沉默了下來。
“你這是怎麼了?”勞倫斯繼續問。
在面對勞倫斯的時候,林客擁有了更多傾吐的欲望,可他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大人了,不能總是抱怨。
更何況,林客也不知道自己能對勞倫斯吐露多少,他隻是戴倫家的管家而已。
“在想一些别的事,沒關系的。您剛剛是從哪裡回來?”林客轉移了話題。
勞倫斯沉默了一會,說:“我從醫院回來。”
“您生病了嗎?”林客側過頭去看勞倫斯。
“沒有,就是例行的體檢而已。”勞倫斯說。
“您這個年紀,是要多注重自己的身體。體檢結果如何?”林客問。
勞倫斯又沉默了一會,笑了笑,說:“還沒出來。”
林客點了點頭,說:“您應該是去希望醫院吧?那裡會給您開綠燈的,最多到明天,結果就會出來了。”
勞倫斯聽到了“希望醫院”四個字後,用力地握了握方向盤,他什麼也沒有說。
兩個人沉默着回到了家,林客在大門口處先行下了車,勞倫斯則是把車開進了地下停車場。
推開門,林客見艾涯正坐在客廳裡,她沒有開燈,隻是點了一根蠟燭,蠟燭照亮了艾涯的臉,她的身體隐在黑暗中,像一幅油畫。
“母親,您還沒有睡嗎?”林客對艾涯打了聲招呼。
“晚上好,林客。我剛剛收到了埃爾發過來的信函,他說,如果我同意,他明天一早就會來我們家,商量你和萊拉的婚事。”在燭光中,艾涯溫柔地對林客說。
林客走到了艾涯的身邊,和自己的母親隔着一個拳頭的距離,坐下了。
林客向艾涯講明了今天事态發展的始末,最終,話題又回到了這封信函上來。
“那……”林客猶豫了一會,“您答應了嗎?”
“暫時還沒有。”艾涯說。
這是一個讓林客悲喜參半的答案,聯姻,的确是林客自己的選擇,他在腦子裡權衡完了利弊,做出了決定,總沒有反悔的道理。
他隻是有些不甘心而已。
黑暗給了林客勇氣,他想就這個問題,與艾涯談一談。
“您有什麼想法嗎?”林客問。
“你不喜歡萊拉。”艾涯下了一個判斷。
林客點了點頭。
“但是你又想為戴倫家争取這個利益。”艾涯繼續說。
林客繼續點頭。
“我……”林客緩慢地開口了,“我知道怎麼做是正确的,但是母親,我……”
林客卡殼了,他突然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艾涯沒有催促他,給了林客足夠的時間和空間,讓林客把他心裡的話說完。
在黑暗裡,林客感覺到,艾涯的手,輕輕地在自己的背上拍了拍。
他知道,作為一個母親,艾涯給足了林客支持。
“我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怎麼做一個人。”在艾涯的鼓勵下,林客說出了第一句話。
“我不喜歡萊拉,我喜歡溫特沃斯,但是一直沒有和溫特沃斯确定關系,還答應了奧蘭多家的聯姻請求,我知道這樣做對戴倫家百利而無一害,作為您的兒子,我這樣做肯定是沒錯的,但是,但是……”林客抿了抿唇,在艾涯面前,他仍然張不開嘴。
這太難了。
“但是作為林客,你并不想這麼做,對嗎?”艾涯見林客為難的樣子,幫着林客補完了話。
林客認命地點了點頭。
在昏暗的燭光中,艾涯看着自己孩子的臉龐,那雙眼睛裡充滿了痛苦與不甘。
小時候,那個會扯着艾涯裙擺的小孩長大了,林客心裡積攢的東西越來越多,他也變得越來越沉穩、厚重。
艾涯把林客的變化都看在眼裡,這是她的得意之作,是艾涯刻意把林客培養成這個樣子的。
她讓林客沒有辦法在家族利益和個人得失中取舍,她讓林客放棄了作為人的一部分權利,轉而變成了戴倫家族的一個工具。
這是艾涯培養林客的目的。
林客應該是知道的,但是他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