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我告訴你,我就是在齊老闆那裡被擒住的呢?!”
甯竹臉上的冷靜終于有了變化,他眼底閃過一絲錯愕,但他仍然擺手:“我會回來。”
“等我回來,然後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啧!”
甯辭眼看甯竹鐵了心要跟方向秋走這一趟,她憤恨地砸了甯竹的肩一下,卻沒用什麼力,甯竹連肩膀晃一下都沒有。
她深呼吸,努力平定自己的惱怒,從滿腦過于激烈的情緒中找到一絲理性掌管神智:“行,甯竹,我等你三個時辰。”
她說給甯竹聽,也說給身後威脅她的方向秋聽:“三個時辰,天亮之前,若你回來,我不叫人,你回不來,我便一五一十告訴長老們。”
“——包括瑞春坊,包括洛長河!”
甯竹聽懂了她的威脅,他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謝謝。”
方向秋收了劍,沒有對甯辭的話語做出反應,隻是從懷中取出一張卷軸,那是傳送靈陣。
“定位?”
“方家舊址。”
甯竹大步向方向秋走去,站在靈陣所能覆蓋到位置,方向秋卻把靈陣遞到了甯竹手邊:“你來。”
防心很重。看來他也怕自己在甯家範圍裡貿然使用靈力會被察覺。甯竹接過靈陣,他轉過頭,看向眉目焦慮不安的甯辭,他揚手——别擔心,我去去就回。
旋即,紅藍二色靈力自他掌心湧出,靈陣被激活,白色的絲線越出卷軸之外,在二人腳下勾勒出陣法,随着一陣白光閃過,甯辭眼前已經不見了兩人的蹤影。
小院在此刻重回寂靜,唯有月色散在花草上,安靜得仿佛剛剛院内發生的一切都隻是甯辭的幻覺。
可她脖子上的傷還真切地疼着,她抹了一下,濕哒哒的血在月色下呈現出暗色。方向秋沒有下狠手,隻是皮外傷,也早已經不流血了。
她盯着之間那抹暗色,半晌,她重重“啧”了一聲,拖着步子坐在了甯竹小院的石凳上。
三個時辰,她可以等。
若是三個時辰後見不到人,那她說到做到。
.
甯竹睜開眼,人已出現在一片殘破的屋前,興許……用廢墟來形容也不為過。冰涼的月光潑灑,延伸進了失去門的屋内,甯竹隐約聽到了誰痛苦的呼吸聲。
方向秋的劍不知何時又抽出,再遠離了甯家的之後他也不必再掩蓋靈力,火焰湧上他的劍身,明亮的火光撕開夜的冰寒,他站在甯竹身側,擡手,劍尖指向了大門。
“進去……你别想能跑。”
他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覺察的顫抖,在他的腦海中,往昔的記憶與面前殘破的建築交織,方向秋手中劍握得極緊,痛苦已然漫上他的眼底。
甯竹并不言語,隻邁步向門内走去。
方向秋和甯殊應當是一個年紀,甯殊在靈脈的加持下早早突破源星,甩了甯家同齡人一大截,而方向秋在此刻爆發出來的靈力,也顯然是屬于源星的水準。
十六歲,單靈屬的源星。
哪怕他是乾曜宗的弟子,如此水平,他也确實無愧天才之名。
屋中比屋外更顯破敗,能帶走的東西被一卷而空,帶不走的東西盡數打砸幹淨,滿地碎屑,甯竹甚至找到不到地方下腳,月光從屋頂的裂縫中洩下,引出一條路來。
他身側,方向秋的呼吸聲重了幾分,他擡手,火焰自他劍身分出,悠悠蕩在甯竹周身,随他的步伐一并前進。
似是不忍看見那床榻上的人,方向秋的腳步停頓一瞬,可終究他還是信不過這個姓甯的少年,他咬牙跟上。
越是近了,血味越是濃重,甯竹抓住傷者蓋在身上的布料,緩緩掀開,随即,甯竹呼吸一滞。饒是他見多了各種各樣的傷者,傷得如此之重……幾乎可以說隻剩一口氣吊着的傷者他還是第一次見。
斷了半隻手,一隻腳,皮膚潰爛,開膛破肚在此刻居然是實質的描述,隐約看得見内裡蠕動的器髒。腥味,血味,失去了布料的掩蓋便一齊沖來。
男人面容枯槁,滿身污穢,即便如此,借着火光也勉強能看得出他與方向秋有着幾分相似。此刻,他的胸腔微弱的起伏着,他連呻吟都做不到了,一雙眼無神地望着正上方,或許隻是連轉個眼球的力氣都沒有。
方向秋的呼吸一下重了,他渾身抑制不住地發抖,既不忍心看,又不得不盯着甯竹的動作,唯恐他做任何不利的事情。
他是方向秋從乾曜宗不遠萬裡趕回方家後,找到的唯一還有呼吸的至親。
他是方向秋不得不冒着風險找上甯竹的理由。
“能醫。”
甯竹在此刻開了口。
方向秋雙眼燃起希冀的光,他嘴唇一碰,字句哽在咽喉。他懷疑自己是聽錯了,他向甯竹請求再一句的肯定。
于是甯竹又重複一遍:“能醫。”
“但是——”
“我隻保他還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