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秋聞言一愣，他追問：“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甯竹道，“他傷得太重了。經脈寸斷，毒氣攻心，神識也受了一定損傷，耽誤太長時間，現在還能留有呼吸，已是本人求生欲極強的體現了。”

方向秋愣了良久，他聲音顫抖：“……明白。”

可他說完，甯竹卻絲毫沒有動手的意圖，他忍不住焦躁起來：“你在等什麼？”

“報酬。”

甯竹語氣平靜，吐出的字句卻一把點起了方向秋的怒火，他瞳孔驟然一縮，手中長劍快過了他的意識，隻聽“铮”一聲劍鳴，他的劍抵在甯竹脖子上，帶着火焰的滾燙，燎得少年脖頸上的肌膚出現了焦色。

“你——再說一遍？”方向秋不可置信，他甚至需要竭力才能克制自己雙手的顫抖，“你是忘了？你現在的命在我手上！”

甯竹不置可否，他偏過頭，神色漠然得絲毫不覺頸上有傷一般：“方向秋，我不是救死扶傷的聖人。”

“整個長涯界，你能找到第二個願意出手的人嗎？”

甯竹的話語澆熄了少年劍上的火焰，隻有月光還留在劍身，倒映出方向秋無措的眼眸。

“我姑且算你能找到，他等得起嗎？”

甯竹字字誅心，方向秋卻不得不承認，他的确沒有辦法。

他幾次張口，終究是生生從咽喉裡擠出走調的聲音：“……你要什麼？”

“兩個月後，回到長涯界，來找我。”

方向秋不由得懷疑自己聽錯，他錯愕地看向甯竹。

他當然知道甯竹所言并不僅僅是回到長涯界這麼簡單，可現下沒有任何契約，僅僅口頭應答，若是方向秋到時違背諾言沒有回來，甯竹似乎也無處說理。

方向秋轉了視線，他看向廢墟上氣若遊絲的男人，他最後的至親。

他道：“……好。”

甯竹歎了一口氣，他撥開方向秋的劍，少年沒有抵抗，劍順着甯竹手上的力道緩緩落下。

“出去吧，我需要你守着外邊，之後沒有我的許可，發生任何事情都不得打擾我。”

方向秋下意識想辯駁，甯竹直直盯着他的雙眼：“我需要你的報酬，自然會盡我所能。”

——你不必擔心我會對他不利。

方向秋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他心下忽的升起一種奇怪的情緒，像有人生生捏住了他的心髒。

他終于正眼打量了這個修為并不高的少年。先前在小院中，他因為焦躁而沒有留心，此刻仔細看了，他心頭蓦然一驚——甯竹太年輕了。

少年的面容還略帶幾分稚嫩，可行為言語中卻顯出了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沉穩。

他會是個很可怕的對手。

方向秋抿緊了唇，他緩緩退開，一步、兩步，他最終站在門口，甯竹借着月色看見了他脖頸上暴起的青筋，他用力地吸入一口氣，視線轉向床榻上的人，他終究退了出去，将這方空間、與他最後的至親，完完全全留給甯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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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能演啊，幼崽。”方向秋前腳剛走，後腳蠍子的聲音就冒了出來，“我都差點信了，啧啧，你就是想支開他而已吧。”

甯竹心下笑了笑：“有利益交換，他才敢把人交給我，不然讓他在這守着？那我可醫不了。”

方家是被邪修滅的門，而邪修用的手段裡應當還有毒，若非如此，面前這個男人不至于渾身潰爛到無一處完膚。

以醫驅毒，可以，但甯竹并不具備這個條件，光是靈植的籌備就要再耗上不短時間，甯竹隻有三個時辰，他等不起，病榻上的人也等不起。

而以毒攻毒……若是方向秋在場觀看，難保方向秋不會突然暴起攻擊。

因此甯竹隻能想辦法說服方向秋離開。

“啧，要我說你還是虧了，就該狠狠宰他一筆，跟他多要點靈植什麼的。”

甯竹無語：“他看着像給得起的樣子嗎？”

家都沒了，别說靈植，他怕是多幾個子都掏不出來。

“他不是有那個什麼什麼宗？”

甯竹聳肩：“乾曜宗要是肯出手，他也不會孤身一人回來了。”

蠍子聞言沉默片刻，最後總結道：“虧本買賣。”

“也不一定。”

甯竹随口道。

雖然要報酬是他臨時的主意，但他确實在兩個月後需要人手。畢竟，要說從甯家出去，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出去這一關不是太麻煩的問題，但如何不被抓回，才是甯竹憂心的問題。

短短一息，蠍子反應過來了，它的蠍尾高高揚起。甯殊和他對話時，蠍子從始至終都在聽着，甯竹知道的信息，他同樣知道。

“你小子……”

不錯。甯竹心底輕輕笑了。名正言順離開甯家的機會，他不會錯過，但他也不會順着甯殊的安排去往元啟天院。

在甯家如此看中靈脈的情況下甯家願意放人，那必然會有眼線跟随，于甯竹而言，不過是從一個小籠子裡換到了稍大一些的籠子中。

既然他想跑，他就不可能滿足于這些微的變化。

而屆時，有人在外接應他，總會比他一個人逃竄更方便。

“行了，你要是沒幫忙的意思，就安靜一會兒，别打擾我。”

蠍子聞言饒有興趣地弓起了尾：“毒要不要？”

甯竹眉梢一挑。這些天蠍子一直幫他控制着木靈屬中的毒性，他差點忘了，蠍子的一部分本源被他吸收，毒早已經融入了他的靈力之中。

他點頭，蠍尾上便泛起深紫的色彩，彙集在尾尖，一滴濃如墨的毒液垂落，暈入這片空間中的綠色靈力之中。

當即，甯竹手中流轉的木靈氣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紫意。

他有些不習慣地張了張手，極細的紫色絲線附着他的指節，随着他的動作而伸縮。

一根銀針出現在他兩指之間，絲線當即盤旋着鑽入銀針之中，隻一息之間，銀針通體化為了墨色。病榻上的人似乎感覺到毒氣的威脅，遊絲般的呼吸驟然加重了幾分，原本無神的雙眼裡赫然湧出了幾分驚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