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樣聊着,許多問題就這樣被輕輕地一筆帶過,誤打誤撞地,我的康複居然有了成效。我開始恢複了一些胃口,白天醒着的時間也變多了,偶爾也能下地走上兩步。
那天天氣很好,陽光照進來的時候我盯着卡卡的臉看了很久。其實他長得蠻好看,高鼻梁深眼眶,黑色的頭發和濃密的眉毛,整個人透露出一股憂郁的氣息。他長得有點像《鋼琴師》裡面被迫害的那個猶太人鋼琴師。
卡卡從來不會問我為什麼盯着他看,或者為什麼說着說着話就突然開始發呆。他總是有點腼腆地别過頭去,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又好像在用餘光觀察着四周。
可能是我盯着看了太久,也可能是陽光在他蒼白的皮膚上停留了太久,他的臉頰泛起一絲紅潤,看起來健康了很多。
“……他們說,你很快就要離開了。”他輕聲說道。
這是他少數主動開口的時刻,所以我決定好好回答。
“嗯,沒錢付住院費了。”我說,“其實我是個黑戶,離開這裡也不知道該去哪。”
“啊——”他張了張口,“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可以幫你付住院費。”
我意外地看着他:“這不太好吧?”
“作、作為你陪我聊天的回報……”
我搖了搖頭:“沒事的,我早晚要出去……我決定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是的。
在得知自己有可能被趕出去之後,我就在問自己那個問題:
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嗎?你要一輩子這樣爛下去嗎?
如果你不想活了,就在這裡,現在,立刻,結束自己的生命。
所以,無數次,我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有那麼幾次我可能就要動手了,但是……和卡卡的聊天在某種程度上拯救了我。
所以我又問自己:
如果你決定活下去的話,要怎麼做呢?
“我決定這次要踏踏實實地……作為一個真正的普通人活下去。”我說,“不再依靠金手指,那不是我可以随便使用的力量。那種力量放在一個普通的人身上,就是毀滅性的。任何人都不該擁有——除非他們的心智能與之相匹配。
“我會努力找一份不需要身份證的工作,然後攢錢,活下去。我不會再做那種不切實際的夢,不勞而獲也好,追星也好,旅遊也好,自我膨脹也好,我都再也不要了。”
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是對我自作聰明的懲罰吧……
從第一次切位面到流星街開始,到半推半就順着揍敵客家的意思去孤島精神醫院。每一步否有可以避免最壞情況的可能,我也意識到了這份能力的危險性,但我當時隻想到了自己。我害怕的是自己穿越到荒無人煙的地方餓死,或者摔下樓房、甚至摔進地心。現在想來,這些甚至可以說是“幸運的情況”了。
但是我還是去了,我還是做了,我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我崩潰了……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如果我的所謂“追星”要建立在無數人的屍骨之上,我就不會再去做這樣的事情。
雖然很想穿回1999年去找揍敵客拿回我的手機,但作者多半也不會直接放我回去,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可以留在這裡,不再使用那個可怕的能力,在我壽命耗盡之前還能擁有一個普通的人生。
我必須學着去接受自己害死了很多人這件事。既然我沒有勇氣結束生命,我就必須學會……
“小A?”卡卡有些擔心地看着我,他張了張嘴,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他說道:“如果……如果你沒地方去的話,可以去這個地方。”他遞給我了一張紙條,上面寫着一個地址。“那裡的約翰老爹是我的熟人,你隻要說是我介紹你去的,他肯定能給你找到一份不需要身份證的工作。”
“……謝謝。”我接過了卡卡的紙條。
看着他溫和的笑容,我心底忽然很難受。
因為我覺得我這麼壞,但是我在這個世界遇到的所有——不是“漫畫人物”的“角色”都那麼好。
尤娜,小白,卡卡……
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