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林晦等到季槿舒離開才開口,跟上面色不善的時潇,輕聲問:“黎傑他們嗎?見了,找蔺中隊複命了,我剛瞥了眼現場拍的藥瓶,神經藥物居多。”
時潇若有所思地睨了眼欲言又止的林晦,......林晦會問黎傑,他不奇怪,但是林晦短短時間内從照片裡找出跟詢問相關的線索,他倒是挺驚訝,更何況這小子為什麼會認識?
林晦眯着眼咂摸:“時潇,我感覺不太對......你看——”
原本跟時潇并排的林晦在門口特意落後一步,順手關上辦公室的門。
時潇手指一錯,順手解開扣到最上面的扣子,輕嗯了聲:“有話直說。”
林晦坐着椅子滑到時潇旁邊,托起臉看着時潇說:“你看,梁濤很有錢,對不對?梁濤不是說他跟薛竹一開始定八二開,後來改成了七三開——也就是說,哎,你别光顧着看報告,你轉過來看看我,好嘛好嘛,我繼續說——薛竹不可能沒錢,但她賬戶餘額真沒多少,不太正常。”
林晦點點時潇的胳膊,緊盯時潇雙眼,真如願跟時潇黝黑的瞳仁對視上,林晦有種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的感覺,先移開眼,聲音低了幾度:“但是具體流水我沒問,我感覺她不像是那種有點錢就給家裡那種,王姨......王春蘭後來跟我和卓定遠說過,當時祁芙祺離家出走之後,薛竹好像也不在家了,但是她的父母始終沒當回事,更别說報警了。”
時潇挑挑眉,未置可否地繼續問:“嗯,然後呢?”
......季槿舒說這倆人跟打卡似的,有事沒事就拎着東西看王春蘭,該說不說,張如海看人挺準的,卓定遠跟林晦性格真挺合得來,卓定遠也挺負責,沒讓林晦捅出點幺蛾子。
“那時候監控沒怎麼普及,祁芙祺的信上也沒說,大中午的街上沒幾個人見過,但是王姨說了件事兒,我挺在意的,她說她跟祁芙祺的爸爸,之前打聽到薛竹消失的時間幾乎跟祁芙祺離家出走時間一緻,然後專門提着東西去問過薛竹父母。”
時潇似乎早料到,也沒打擊林晦,低下頭翻了兩頁報告,不時嗯幾聲,索性問了自己感興趣的問題:“嗯,薛竹父母怎麼說?”
“沒說。”林晦賣了個關子,也沒賣多久自己倒先破了,“王姨沒說,我自己猜的,時潇你是怎麼知道的,問當地轄區民警了嗎?”
“薛竹的錢被她男朋友存了,她确實沒什麼錢。”時潇頭也不擡,拔出鋼筆簽了幾分實習報告,“沒短過她父母的錢,賬走的杜子京的,薛竹賺的錢也打在杜子京的賬上,夠了嗎?”
“哦,我說到哪兒了.....想起來了,而且......”林晦突然有點扭捏起來,等時潇适時投過來懷疑的眼神,又突然硬氣起來,聲音卻越來越小,“薛竹,不是從事那什麼産業嗎?還有梁濤那兒,應該......也有錢,我當然不贊同,你看我幹嘛,我就是就事論事,她既然有途徑賺錢,她為什麼還要那麼節省——她的錢被誰花了?”
林晦頓了頓,還是說了出來:“我剛才把水倒掉時,捏了捏她的美瞳,鏡片很軟,沒用右手,你看我手幹嘛,我就手心上傷了點,真沒事兒,再說我貼創可貼了......跑題了,我順帶跟你科普一下,她用的是日抛,我忘了誰跟我說的,要是有錢了肯定會把年抛當日抛用——你笑什麼,不是我用美瞳,我以前不是學攝影的嗎?雖然我不怎麼拍人像,用模特的時候不多,但是畢業的時候逃不過,化妝費都是我報銷,......你是不是又忘了我以前的行業?”
時潇似笑非笑地睨了眼林晦,手指向後随意一攏頭發,林晦的話他真覺得不少,尤其是打着科普名義說的混不吝的一籮筐廢話,但是他還真沒忘,他隻是沒記,這倒是提醒他一件事——下次局裡拍宣發,辦公室正好又有現成的勞工用。
林晦瞧見時潇嘴角的笑,吞吞吐吐地試探:“......時潇,你晚上回家不?”
“手不疼了?”
時潇頭也不擡批實習報告,評價林晦稍微看了眼就沒敢在看,也沒怎麼,就是慶幸自己不管是實習還是見習好歹都沒在時潇手底下呆過,帶過他的師傅都還蠻和藹,等會兒,他正式參加工作好像還沒一年,實習期好像也不算過吧。
時潇扣上鋼筆帽,一擡眼瞧見盯着報告發呆的林晦耐心耗盡,不爽地罵:“起開,你要是沒警,又閑得慌,活還多着,我給你找點幹,出完警想休息就一邊呆着去,别煩我。”
滴滴滴——
“叮鈴咚隆~叮鈴咚隆~~您有新的指令,請注意查收——”
時潇挑挑眉,語氣平淡:“簽警吧,再晚會兒電話都打來了。”
林晦帽子一扣,噌的一聲竄回桌子邊抓上對講機和手機就準備出門,長臂一伸拎起執法記錄儀就往外沖,快速說:“那我要是下班前趕回來,我開車帶你回家,說好了哈——走啦!”
不過三秒,砰的一聲,辦公室重歸平靜,沙沙的聲響卻始終沒斷,時潇眼底快速閃過幾絲譏诮,餘霞鋪就的绮漫散進窗,幾縷炙熱的清風卷起紙張末端,眼角不經意挽起的笑意也重歸平靜。
......又到七月了嗎?秫稭花也該開了。
林晦趁着紅燈第三次欲言又止地看向表情沒絲毫破綻,甚至一路有問有答的時潇,這次倒是沒止,抿了抿嘴問:“時潇,你今天......不開心嗎?”
時潇表情都沒變,甚至連個眼神的沒給林晦,輕描淡寫地承認:“嗯。”
“......”林晦硬生生等車開出一條街才開口:“那你别不開心,咱倆要不找個地方吃點東西,附近應該有家——”
“滾蛋,我不想喝粥。”
時潇聲音明顯低了幾個度,表情也沒什麼端倪,好笑地斜了眼轉臉開車還明顯分神的林晦,他确實是好奇林晦能怎麼安慰人,挺稀奇,他沒見過安慰人的話術是直白地讓人别不開心,......挺傻的。
至于為什麼林晦能看出來,時潇也不知怎的暫時懶得想,索性半阖眼睛靠在椅背,後座的鳄魚沒換過地兒,他也不至于上趕着搶位置。
林晦卻沒放棄,右轉向咔嚓咔嚓地閃了一路,從熱鬧的巷口到巷尾也沒找到停車的地兒,原本淡漠到不達眼底的笑意也終于沖破阻隔,時潇嘴角微勾,左手随意一撥,暈頭轉向的轉向燈終于成功罷工,不再亮起。
時潇下巴微擡,餘光掃過熙攘的人群,嗓音回溫:“開出去,說了不餓。”
不過兩條街的距離,夜幕四合,繁華世界的油煙氣散盡,路道旁林立的兩排破舊的小樓,圈起來的紅字見證太多人潮退去後的萬籁俱寂,羅網似無序的電線飛蛾也迷失的昏黃路燈分隔青橙色調下的老街舊巷。
車停在六層小樓和枯藤纏着的舊院間的狹窄空巷口對面,皓月空懸在黛色夜幕的空檔,時潇也沒在意,反手關上車門,阖着眼靠着黑車,直到車燈熄滅,旁邊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停這兒幹嗎?又是來過,又要給我講故事?”
林晦微不可察地扭着坐的太闆正有些僵直的脖子,腳底碾着碎石砂礫的聲音剛停,緊接着林晦的聲音才響起,偏頭看向靠在車門旁的時潇:“沒,第一次來。”
時潇仰起臉歪着頭,未置可否地接茬:“嗯?然後呢?”
“時潇,你能不能不想住宿舍跟我說一聲,要是......都不值班的時候,咱倆一起上下班。”林晦深吸一口氣,輕聲說:“我,你家,公安局都在一條線上,順路,絕對不會遲到,正好咱倆一起吃地方吃早飯,沿途挺多家早餐店的,一直沒什麼機會吃,咱倆可以一家家試,或許......你有什麼推薦嗎?”
時潇眉心動了動,狹長的丹鳳眼微微挑起,語氣冷淡:“不要,沒推薦。”
林晦眸間一亮,餘光也順着時潇的視線看向紅磚牆角落處萌發的綠意,在時潇這兒鮮少碰壁的心間竟迸發出點喜意,聲音輕得似乎怕驚擾時潇:“時潇,你早上一般幾點起床?”
咔吧一聲緊閉的門應聲而開,時潇視線略過靠在車頭的林晦被月色柔和些許面容,聲音帶着些許喑啞:“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