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覺得玫瑰太張揚,太妖冶,太鮮麗,太奪目,太急于表達滿腔愛意。
所以我看着玫瑰時總會想起你。太像你。
上輩子的某一天,文學社開會結束後他們一起走回宿舍,潘敬知滔滔不絕地對愛情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進行長篇累牍的批判,梁潼難得打斷了他:“不要評價你沒有經曆過的東西。”
潘敬知的臉扭曲了一瞬間,他聲含譏諷:“你不會被何映那種人的甜言蜜語打動了吧?”
梁潼冷下臉:“哪種人。”
潘敬知停了下來,好讓自己的鄙夷更加清晰地表達出來:“愚蠢野蠻,思想都沒有未開化的動物,惡心的同性戀——”
梁潼打斷道:“如果你不想被我揍,現在就閉嘴。”
潘敬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聲音開始變得尖銳:“他就是畜生!所有人都是畜生!隻有我們覺醒了靈魂,我們惺惺相惜!那種多餘的情感隻會讓你變得愚笨!”
梁潼說:“誰和你是‘我們’。”
這句話刺激到了潘敬知。
憑什麼,他明明也一直跟在梁潼身邊,他注視着他的神明,比何映更甚,卻沒有得到垂青。
他嫉妒得幾乎癫狂。
“他喜歡的隻是你這個皮囊,你卻當真,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我不屑于得到這種沒意義的東西,但你呢——”
“梁潼,你連心都沒有,也配談愛!?”
潘敬知的話沒有邏輯,既把愛情貶為塵土,又把愛情高高舉起,蔑視想要追逐的人。
梁潼本不想理會這些不搭調的話,卻在恍然間發現,潘敬知猙獰的面孔與記憶中的男人重合,聲嘶力竭地喊着:“你們母子倆就是沒有感情的怪物!”
毒蛇與舊日的噩夢重疊,步步緊逼,它殘忍地說,再盛放的玫瑰也會在他手裡衰敗,像所有俗氣的故事,身負詛咒的人活該失去一切。
當時的潘敬知簡直是個瘋子,試圖用語言刺傷梁潼,說的話也變得不堪入目,很難想象一個高校學生會說出這麼令人惡心的話。
梁潼也不想理會,直接丢他在原地撒潑,後來班上的一切活動都會避開潘敬知。
陰溝裡的臭蟲,看一眼都覺得晦氣。
畢業的時候潘敬知在梁潼桌上放了張明信片,寫着爛俗的玫瑰有爛俗的結局。
梁潼把明信片丢進了垃圾桶。
他以為他不會在意。可這些話還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紮了根。他每次和何映待在一塊時,都難以避免地想到玫瑰被馬車碾過後的樣子。想到何映剖開喜歡的外表後,自己已經腐敗的内裡。
也許潘敬知說的沒錯,他沒有能力去愛人。
這輩子他在筆記本被偷了之後就去找了潘敬知,他不明白潘敬知明明憎恨他,為什麼還要拿走他的筆記。
潘敬知蜷縮着身子,像暴露在白日的老鼠,顫抖地說:“因為我愛你……”
梁潼才意識到,噢,是這樣啊。
他厭惡地說:“這不是愛。”
他見過真的愛,熾熱的,飛蛾撲火一般不顧自身地奔向他。
梁潼把那句話還給他。
“你也配談愛?”
梁潼回到位置時,何映在重做數學最後一題,空氣中有細微的甜味。
他不用看都知道,某人偷吃了他的糖。
這個發現讓梁潼的心情變好了很多。
梁潼貪心地想,要是何映能繼續死纏爛打就好了。
他怕自己學會愛太久,何映不等他了。
今晚的英語晚讀是小組讨論的時間,要在二十分鐘解決所有人的疑問,明天英語老師會直接抽學生來講題。
何映和梁潼是一個組的——雖然高一時第一次分組排的時候不是,但事在人為。
何映想要,何映得到。
現在他們兩坐在一起,組員幹脆來第四組前面這一塊集合。
學習小組是按每個人的專長科目組在一起的,他們組負責英語的剛好是英語課代表。
好像每個班班上的英語課代表都是挺社牛的存在,這個男生也不例外,講題的時候情緒高漲,偶爾會突擊檢查其他人的聽講情況。
就比如現在,他剛問完完形填空哪題有問題,就指向何映:“好,你來報一下錯了哪題。”
畢竟是全年級最好的班,哪怕何映的英語處于班級倒數,也隻錯了一題。
何映很配合,舉手:“報告,第18題。”
“好!”英語課代表又指向梁潼,“你來概括一下完型的大意。”
梁潼無奈:“一對很喜歡狗的情侶,因為對方對動物的呵護而動心的故事。”
“好,對動物的呵護,劃重點。”男生抑揚頓挫的語調和英語老師簡直一脈相承,“你這個第18題選什麼,選c……啊?”
“上下文說這個男的對着狗單膝下跪,他要幹嘛?”
另一個組員恍然大悟道:“我靠,原來是對着狗嗎……”
“我還以為他對着人,要求婚呢……”
英語課代表豎大拇指:“真有你們的。”
他們看完型的時候不夠仔細,漏了“it”,原文的意思是男人對着狗下跪,雙手捧水喂給狗,女人看到他對小動物這麼有耐心,兩個人都是動物愛好者,就對彼此動心了。
這題錯了很多人,數據慘得讓英語組瞠目結舌。
英語課老師第二天講評時專門把這題拎出來說,歎氣道:“我就說不要出和愛情有關的,這群人都學傻了。”
梁潼原本在做筆記,突然伸手戳了一下何映的手背,讓他看自己試卷。
何映偏頭看了一眼,上面寫着:學傻了吧。
何映:……
他在草稿本上回了一句:梁潼,你好幼稚。
梁潼沒忍住樂了,下課後把他的草稿本拿走,當着何映的面把那一張紙裁了下來,塞進了英語筆記本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