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把孩子又往上抱了抱，轉身去了診室，背影看着十分有力量。
羅牧垚把林欣然送回了家，林欣然舉着包成粽子的手指朝羅牧垚晃了晃：“羅姐再見，到家跟我說一聲。”
羅牧垚打了個車回家，一推開門，她就看見媽媽從客廳沙發上站了起來，顯然是在等她。
媽媽看着她問：“怎麼樣，還順利嗎？”
羅牧垚一邊換鞋一邊答：“嗯，挺順利的。”
媽媽好像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隻道：“那早點休息吧，都十點多了。”
而羅牧垚換完鞋就走向了媽媽，道：“媽，我能不能抱抱你。”
“啊？”媽媽吃了一驚。
羅牧垚已經想了一路她要怎麼做，但她路上的設想其實是直接抱媽媽，可是到了跟前，她還是退縮了。
媽媽尴尬地笑了下，道：“這麼大人了，抱什麼？”
羅牧垚道：“就是想抱。”
見媽媽終于有所松動，羅牧垚走上前兩步，緊緊抱住了媽媽。
羅牧垚記憶裡，小時候的她還是很依賴媽媽的擁抱的，每次在車站分别時，她都想在媽媽懷抱裡再多停留哪怕一刻，她不舍得媽媽走，隻是因為知道媽媽去遠方是還有更重要的事，她才“懂事”地放了手。
但長大後的羅牧垚，已經不知道多久沒再抱過媽媽，不僅如此，她竟然還用那些明知會刺痛媽媽的話，傷害媽媽。她本來最該知道，她的媽媽是多好的媽媽，卻因為自私，拿那套她根本不認可的說辭去綁架用全部生命愛她的媽媽。
懷抱裡的女人體溫比她想象得要涼，像一塊被風雨侵蝕的玉石，而且曾經踮着腳才能抱住媽媽的她驚覺，自己已經比媽媽高出許多。羅牧垚把臉深深埋進媽媽的領子裡，像年少時那樣索要溫暖，索要愛。而媽媽伸手輕輕拍着她的背，像哄嬰兒一樣哄着她：“怎麼了？有什麼事，媽媽永遠是你的退路。别焦慮，啊。”
“媽……對不起。”羅牧垚哭着道。
媽媽歎了口氣，道：“媽媽用不着你道歉。”
晚上洗完澡，羅牧垚沒有回自己卧室，而是敲了敲門，走進媽媽的卧室，直接爬上了媽媽的床。
媽媽這會兒正靠在床上聽企業管理的網課，見女兒突然鑽進她被子裡，問：“怎麼了？”
“媽，我有事跟你說。”羅牧垚道。
媽媽在屏幕上按下暫停鍵，把平闆放到一邊，問：“什麼事？”
羅牧垚跟媽媽并排坐在被子裡，雙手老老實實地放在被子上，開口道：“我可能有男朋友了。”
媽媽驚訝地看過來，問：“什麼叫可能？”
羅牧垚舔了下唇，知道自己是因為緊張說錯了話，道：“不是可能，是已經有了。”
說完這句話，她小心擡眼觀察媽媽的表情，發現媽媽在笑，心想她大概已經成功了一半。
媽媽問：“什麼人啊？你怎麼沒跟我說啊？是工作認識的？還是你真去相親了？”
羅牧垚抿起唇，答：“這個人，你可能認識。”
“我認識？”媽媽問，“你跟小孟和好了？”
羅牧垚答：“不是他。”
媽媽道：“那是你研究生追你那個師兄？”
羅牧垚答：“不是。”
媽媽又問：“那是大一給你告白的同班男生？”
羅牧垚還是搖頭，隻道：“再早點。”
媽媽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羅牧垚感覺到，媽媽已經猜到了。
“媽……我一直沒跟你說，邬子兵回國了。”羅牧垚輕聲道。
她說完就閉了嘴，因為她實在不能預測媽媽的反應。
“哦。”媽媽隻應了一聲，然後重新靠了回去。
羅牧垚接着道：“我們11月才在一起的，我是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媽媽卻忽然問：“他家裡人知道嗎？”
羅牧垚知道媽媽問這句話的意思，答：“我們正在計劃一點點說。”
媽媽道：“那就是還不知道。牧牧，你快三十了，現在談戀愛是要有個結果的。”
羅牧垚答：“媽，雖然我不認同你的觀念，但是我确定，我和邬子兵會有結果。”
媽媽問：“怎麼有？他在國外那麼多年，就不回去了？他能掌控他家公司嗎，還是得找他爸伸手要錢？如果他做不了自己的主，他們家那麼精明，為什麼要接納你做兒媳婦？”
羅牧垚深深呼出一口氣。媽媽問她的所有問題，都是她幾個月前見到邬子兵回國第一時間就想到的問題。
她對媽媽道：“媽，我現在沒法回答你的這些問題，但我有我的判斷，我的判斷就是，我完全信任邬子兵。”
媽媽道：“但媽媽擔心你的青春被他耽誤了！”
羅牧垚十分堅決道：“媽，我确定，隻有跟邬子兵在一起，我的青春才是青春。”
媽媽聞言，沒再說話。
羅牧垚接着道：“但我想跟你道歉，因為我知道你跟他爸爸鬧過不愉快。”
“那都是小事。”媽媽道，“媽媽隻擔心你被人欺負。”
羅牧垚這時坐直身子，看向媽媽，使勁搖頭，道：“媽，我不會被人欺負了，你把我養得很好，我現在知道怎麼保護自己了。”
媽媽朝女兒看過來，眼底的擔憂夾雜着憐愛，還有深深的自責，卻化不成一句溫情的話。
羅牧垚又跟媽媽說了自己現在創業的事，說了公司目前已經有了現金流，也可以給她開工資了，還在接觸新的投資人，但他沒說邬子兵投資了她的公司，也沒說她在做危險品實驗。
媽媽揉了揉鼻梁，道：“你要是真想好了，就去做吧。媽媽早跟你說過，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辭職，媽媽不會攔着你的。”
羅牧垚開心地下了床，她知道媽媽睡眠不好，跟人一起容易睡不着。
離開媽媽卧室前，她站在門口，對媽媽道：“媽，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媽媽，我永遠愛你。”
羅牧垚離開後，江慧心擡起上身，望着卧室門，眼圈慢慢紅了。
她了解自己女兒的個性，像她一樣，要強，倔，不懂服軟，在她的經驗裡，這些性格作為一個女人來講，在社會上是會吃虧的。
但她很意外女兒這次回來的表現，像是那些堅硬的外殼被什麼東西軟化了。
她不能确定，但忍不住懷疑，做到這些的，是不是那個叫邬子兵的男孩。
元旦假期三天，最後一天，媽媽開車送羅牧垚到了機場。
媽媽原本可以把車開到即停即走的區域，但她特意早了二十分鐘出門，把車停在停車場，下車把女兒一直送到安檢口。
羅牧垚道：“媽你别整天那麼拼，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業績了，是你自己的身體。”
媽媽道：“你少操/我的心。”
羅牧垚準備揮手跟媽媽告别的時候，媽媽卻突然道：“你高中那個号，我後來用了一陣。”
“什麼？”羅牧垚問。
媽媽接着道：“後來你生日的時候，那個男孩給你發過一條短信，說想見你一面，在彙光廣場，但我把短信删了。”
聽了媽媽的話，羅牧垚呆住了。
媽媽對她道：“走吧，一路順風。今後你的路，媽媽管不着了，也不會過多幹涉了。媽媽要做的，就是給你托底，讓你放心飛。走吧。”
媽媽把背上的書包放到行李箱上，推給了女兒。
還是和從小到大一樣，隻要有媽媽在，就從不讓女兒背包。
羅牧垚接過行李，對媽媽道：“謝謝媽。”
她轉身的時候，一行熱淚從眼角不受控制地滑下來。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因為和媽媽分離哭泣了。
如果說這輩子跟媽媽緣分淺薄，是老天爺給她其他好運氣的标價，那這些好運氣，也太貴了。
羅牧垚登機後收到了邬子兵的消息。
邬子兵：[待會兒見]
羅牧垚回複：[好想你]
對面許久之後才回複。
邬子兵：[表情包]
羅牧垚盯着那個顔色濃度超标的表情包，一下哭着笑了。
兩個小時後，羅牧垚落地首都機場。
她推着行李走向到達大廳，看見邬子兵鶴立雞群地站在了一排接機的人中間，一看見她就旁若無人地張開了雙臂。
羅牧垚笑着從一旁的出口繞出來，男人也走過去接她，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
邬子兵自然而然接過羅牧垚的行李，攬住女人肩膀，問：“午飯怎麼吃的？要不要先去吃一頓再回家？”
羅牧垚答：“我媽帶我吃的，可飽了，吃不下了。”
邬子兵道：“行，那晚上再帶你去吃大餐。”
邬子兵去停車場取了車，羅牧垚坐進副駕駛。
邬子兵啟動了車子，道：“狀态不錯，看來阿姨是不是同意了？”
羅牧垚答：“算是不反對吧。”
邬子兵道：“那太好了，更得慶祝一下了。”
但羅牧垚卻忽然沉默下來，因為她在想當年的那個短信。
她跟邬子兵複合這麼久以來，兩個人都很默契地沒有提當年分開的事，也沒聊過這些年他們各自的情感經曆。
邬子兵見羅牧垚不吭聲，道：“睡會兒吧，睡一覺就到家了。”
“嗯。”羅牧垚聽話地閉上了眼。
到家後，邬子兵去廚房倒了杯水，拿給坐在沙發上的羅牧垚。
男人單膝跪地，把水杯遞過來，羅牧垚察覺到邬子兵的心思，一邊喝水一邊斜眼看着男人。兩束目光在幹燥的北方空氣裡相遇，仿佛迸出了火星子。
邬子兵接過羅牧垚喝完的水杯，在茶幾上放下，便直接擡頸親了過來。
羅牧垚任由男人剝掉她的外衣，把她放進沙發裡，輕柔地吻過她額前發梢、眉毛、睫毛、鼻尖、還有下巴。暫時忘卻所有陳年舊夢，隻享受着當下這滌蕩她全部心神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