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皇族早就習以為常,太子妃柴文君也隻是叮囑他小心些,便同武貴妃說着家常話了。
永嘉深吸口氣,緩緩抿下澄澈的酒液。她是楚人,就算聯姻嫁進趙氏,也是融不進去的,隻好做壁上觀。
弘康十六載,齊、楚戰事既平,江北大營不撤,仍歸揚威将軍薛遠麾下,軍中辎重,由駐地徽州供給。
這一戰,在退兵前,薛遠将建邺城中能帶走的商船盡數帶走,帶不走的鑿了船底徹底毀掉,便是一舉将建邺海上的商路打斷。
由是齊國各港市舶司忙碌起來,鼓勵商人,搶占南楚本來的份額。工部更是早早未雨綢缪,放出了一批好船。而有消息的民間船廠,也因此大賺一筆。
北岸一片欣欣向榮,南岸卻難尋一片能航遠水的大船。
宗正寺為首,楚王趙興祖開始為這一場和親制定章程。康王見色起意,随後是動了情。他借口中元佛節,在府中設宴,廣邀京中好文采,自然也托盛陽請來了永嘉。
正是熱的時候,女眷們都在涼廊裡閑坐踱步。來了長安這麼久,永嘉雖不張揚,但她才情擺在那裡,又存了幾分心思,倒是和京都的貴女們相處尚好。
大齊民風樸素,皇室帶頭厭惡繁文缛節,是以對男女之防并不苛刻。過了會兒男賓處得了好句,便有書童捧着送過來。
楚王女趙玄殷便道:“皇姐,咱們不如聚一起聊吧?又不是私下會面,怕個什麼?”
盛陽忖了片刻,想着四郎的殷殷切切,便答允下來,令人去傳消息。
過得片刻,男女一處,康王舉盞笑道:“能得諸位賞臉,本王府上蓬荜生輝。若再得諸位墨寶,愈發不勝榮幸了。”
趙玄殷道:“隻要四哥哥不嫌棄,寫個十篇八篇也無妨。”
康王對楚王伯這位女兒一向照拂,自然跟着笑起來,甚至上前侍候起筆墨來。
熱熱鬧鬧了一場,衆人也都累了,各去靜室更衣。康王得了盛陽眼色,不理會趙王的起哄,輕步跟了上去。
“公主若不倦,可願随本王瞧瞧王府?”康王腳下深重,和永嘉還有十幾不遠,便已出言留人。
永嘉停了下來,略轉過身,遲疑道:“這……”
“府中便要修葺了,中秋之後,你也要住進來。本王攢這麼大的局,就是請你來的。”康王慢慢走近了,低聲問道:“公主可願?”
永嘉低眸片刻,答應下了。
她身邊的侍女本就是盛陽府上撥出來的,見兩位主子同行,便遙遙跟着。
康王帶着永嘉行走在王府的後院中,幾句話說清了前庭,道:“公主喜歡讀書,本王打算将這處改為書房。臨水高台,冬暖夏涼,景色别緻,公主覺着呢?”
“無妨,全憑殿下喜好。”永嘉甚喜,卻在言語上克制。然一路行來,康王對她的習慣顯然了解頗深,她不由停了下來,道:“殿下,你……”
“這門親事,是我向父皇懇求來的。”康王不再遮掩,直言道:“我對公主一見難忘,幾次見面,愈發難以自拔。我不在意公主來到京都是什麼緣由,你我将要成婚,你将來就是這座王府的女主人。我不瞞你,本王從前是有幾個女人。但父皇答應後,我都妥善打發了。”
“父皇有大志,太子殿下也絕非庸才。你隻瞧見了他性子和善,然他文武兼備,将來定是雄主。”康王所言皆是實情,他道:“三哥英武,梁王弟儒雅,本王不過勝在外家有财帛,略機靈些。然為國做些好事,固所願也。公主賢名遠播,為免楚之戰亂,孤身來我京都,這等勇氣和魄力,我甚欽佩。當日見後,便心生仰慕。待成婚後,我願與公主舉案齊眉,将來子嗣皆國之棟梁。”
永嘉沉默半晌,才退後半步,福了一禮,輕聲道:“康王殿下,當知本宮舍身來此,便存了身不由己亦須逆來順受的打算。殿下肺腑之言,我是信的。将來成親,安穩家宅、教養子嗣,我會做好。隻是兒女情長,我……”
“你不必應承什麼。”康王怎會不懂?他道:“我曉得你心裡難受,将來齊、楚難免一戰。若我有所能,願為百姓争取生機。然……若說心中實話,大齊立國以來是愛民如子的,比你的父親強太多了。”
楚皇得與齊國罷兵,更是無心政務,他如今隻顧着蓄養美貌者,整日耽于享樂,前朝全靠太子項承監國。
永嘉苦笑,道:“能用一己之身,換些許安穩,也算是對子民的回報罷了。”
康王不再執着于訴說情意,帶着她在假山中穿梭,道:“西去岐山,亦是好所在。待……父皇令我出仕,明歲炎炎夏日,我去求了母妃,請公主去避避暑。”
康王母家乃巨賈之家,花銷怎缺得了康王?永嘉亦對岐山頗多耳聞,露出個真心的淺笑來,道:“如此,先謝過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