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光欣然應下,今夜的桂花宴與旁個宴席迥異,幾乎隻是玩樂,穆陽也并未趁機與朝臣們多聊幾句,反倒是消失了足足半個時辰。
很快就有侍女擡來披鼓,穆陽也趁機說了規則,親手去折了一支桂花,請永嘉先傳。
林清光整理了袖口,拿起鼓錘,仍按《長相思》的曲調擊鼓。永嘉心知她不會中,姿态娴雅,将桂花遞給了穆陽。
穆陽給了禇良,長史足下不疾不徐,自第一桌的葉清歡、葉清甯兄妹傳遞下去。
有人焦急,有人想露一手,各自有心思。長相思的鼓敲至第四遍了,林清光望着倏爾騰起的煙花,心中澄澈本心不變,停下了手。
衆人尋花,竟是停在了霍行簡的手中。
探花郎面露驚奇,在侍女的催促中起身,想了想道:“下官沒甚才學,便……給大家唱一曲吧?”
穆陽含笑,永嘉側身問是何人,得禇良解釋後,道:“趙王兄也是,偏讓他來了。”
“三哥哥自小就不喜歡,三嫂嫂去聽戲了,今晚是最後一出。”穆陽刻意解釋着,仿佛渾不在意。
遊舫靠了岸,樂師請了霍行簡,商議幾句,定了曲子。
鼓聲之後,音驟起,哀婉凄涼,破了桂花宴的美滿之意。
霍行簡一身绯色常服,立在船頭,隻聽他唱道:
“長相思,在長安。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
美人如花隔雲端!
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渌水之波瀾。
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唱罷,衆人皆沉浸在哀轉之中,一時忘情。
霍行簡自去拿了鼓槌,一陣鼓聲後,他笑道:“在下故居邊關,生來向往長安,自習太白詩,便更想來了。如今志得意滿,獻醜一番,諸位莫怪在下之任性!”
不拘禮節的桂花宴,在更不着調的霍行簡一首曲後,還是熱熱鬧鬧結束了。公主府大開中門送客,禇良陪着應付了全部,忍着困頓與穆陽回身。
“明日得睡日上三竿。”穆陽打了個哈欠,道:“我現在有幾分明白,為何三哥哥會喜歡這個霍行簡了。”
禇良沒接話,提着燈走在穆陽身側,靜待後文。
“父皇賜字無拘,确實是他本性了。”穆陽說着,又想起旁的,道:“我所知,父皇隻給你們兩人賜過字,隻是你還小,旁人少稱字号罷了。”
皇帝的确是給她倆賜字,然一人是私下,賜單字“潛”,一人則與朝堂,滿朝皆知皇帝賜“無拘”。帝心偏向,穆陽是清楚的。
禇良道:“臣倒不在意這些,隻是他唱的凄涼,殿下不難受便好。”
“我?我倒是無妨,隻是瞧着永嘉公主,有些怅惘。”穆陽無奈,道:“遠去家國,林清光又寫了這麼一首,她心裡定不好受。”
“殿下有意結交,過幾日也是好機會。”禇良曉得她的打算,趁着趙王尚未離開京都,提前交好永嘉,明歲才有餘地。
“她應是個冷性,慢慢來吧。”穆陽停下了腳步,駐足看着湖景,輕聲道:“禇良,今晚……”
她有一些欲言又止,林中相擁的體貼意濃,讓她想留下禇良。這些日子兩人相處愈發自然,偶有親近,也都止乎禮,罕有逾矩。可中秋将至,穆陽将留宮中,這樣的時日分開,她一想起來就覺着憋悶。
“殿下,今晚怎麼了?可是餓了?”禇良輕聲問。
“有一些,但子時還是别吃了。”穆陽笑了笑,接着秋風吹去遐思,道:“瞧,清漣過來了,你……”
“殿下若睡不下,臣陪殿下說說話。”禇良亦起不舍,低聲道:“待殿下睡了,臣再回來。”
穆陽回身,詫異地看着她,也讀懂了未盡的話,不禁腮邊微紅,道:“若一整夜都不睡呢?”
“請殿下賜臣濃茶罷了。”禇良笑了笑,道:“殿下,走吧?”
兩人并肩前行,待遇上清漣,穆陽笑道:“可有茶水點心?”
“長史早就讓預備了,殿下怎麼這時候問?”清漣刻意答了,果然看到禇良垂着眉眼,沒有作聲。
穆陽心頭微動,也沒戳破,待回到寝殿,先去二樓更衣,卸了妝,才招呼人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