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畫面的那刻,黎忻瞳孔微縮。
這是一間和醫務室布局完全相同的房間,隻不過更像一間實驗室,各類器材與藥品規整的堆放在其中。
周圍放置着巨大的培養皿,裡面浸泡着被開膛破肚的影子……還有人類。
身邊傳來響動,黎忻側頭,看到了走到自己身邊的郁宿珩。
他臉上難得的帶着點厭惡,手指敲了下手邊存放着眼球的玻璃器皿:“無聊的惡趣味。”
“這确實是我的一點惡趣味。”
溫和的聲音忽然響起,院長從身後走進,再次帶上了那張假面。他的目光從黎忻身上一閃而過,最終落在郁宿珩身上:“不過我要否認一點。”
他來到手術台邊正對所有人,說着伸手扯住白布的一角,朝他露出一個滲人的笑容:“這并不無聊,而是讓人類擁有更多選擇的其中一環。”
沾血的白布從上被猛的掀開,露出藏在下方的身影。
看清床上的人,郁宿珩眯了下眼睛。
那是本應該呆在禁閉室裡的豐耗。
他此時毫無意識的躺在那裡,幾乎看不到胸口的起伏。
院長觀察着他此時的表情,一邊帶上手套,一邊朝幾人的方向走來。
“黎老師剛剛說,你為我帶來了一個答案?”院長從黎忻身前走過,一直到郁宿珩面前站定,他的眼睛在眼眶中四處轉動,但視線卻始終落在郁宿珩臉上,一字一頓:“現在來說一說吧。”
倒是沒想到這人一上來就盯上了自己。郁宿珩沒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在黎忻那張完美無缺的笑臉上停留一瞬,随後淡淡的開口:“我要見宸單一面。”
“宸單?”院長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半響歎了口氣:“啊……你是指我最完美的病例嗎?他的身體很虛弱,所以呆在我為他打造的完美庇護所裡。”
說完,他話音一轉:“你為什麼想見他?”
郁宿珩:“我需要見他一面才能确認一些事情。”
他沒有解釋的意思,而院長則沒有立刻拒絕。他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權衡利弊。
黎忻則不着痕迹的後退一步,視線落在站在人群最後的清潔工身上。
見到院長的那刻,她居然恢複了正常。滿身的恐懼和恨意全部隐藏,安靜的減少了存在感。
黎忻皺了下眉,而另一邊,院長已經做出了選擇。
他的目光與黎忻短暫交彙,随後後退一步拍手:“好吧。”
黑色的影子應聲而來,憑空出現在室内,随後化為了一道門。
院長伸手撫摸過漆黑的門框,走到郁宿珩身邊,拍了下他的肩膀:“請吧,希望你的答案不會讓我失望。”
黑色的,半虛幻的門,算是讓郁宿珩明白了為什麼清潔工說有些房間隻有院長的默許才能進入。
這确實是最好的安保手段了。
進入之前,郁宿珩越過院長,看向黎忻,聲音沒什麼起伏:“一起?”
黎忻觀察着他的表情,還未等回答,院長卻直接打斷:“他就不了,我還有些事需要和黎老師确認。”
頸側的疼痛蔓延到了心髒,黎忻強行咽下了一聲悶哼,扯了扯唇角,意識到這是警告。
就像郁宿珩說的,院長從不信任他,正如……他不信任任何人。
“去吧。”黎忻眼底笑意不減。
郁宿珩沒有回答,在校長反應過來之前,一把扯住清潔工的胳膊,将她一起拽了進去。
門在頃刻間融化,注意到郁宿珩最後動作,院長狠狠皺眉:“那個女人……”
“說是宸單的妹妹。”黎忻的聲音懶洋洋的。
屋裡隻剩下他和院長兩個人,黎忻斂去眼底的冷意,笑着走到手術台前觀察着豐耗的狀态:“怎麼樣?”
院長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回到手術台邊,院長按下某個開關,一排排參數在虛拟光屏顯現。
“根據參數,不進行禁閉室的記憶消除确實能讓影子和他本身的數據達到平衡。”院長說,“可這樣同樣無法導入新的參數,沒有這些參數帶來的知識,人生軌迹調整根本形同虛設。”
黎忻認同的點了點頭,神情有些漫不經心:“所以我們還是忽略了一些東西。”
這幅吊兒郎當的态度讓院長感到不滿。他冷冷的拿起手術刀,落在了體檢時校醫曾在他們額頭上畫下的那到虛線上。
“黎老師,你應該有一點危機感。”鋒利的刀刃割破淺層的皮肉,露出鮮豔的紅色,校醫的語氣裡帶着不加掩飾的威脅:“是你主動提出了這場交易,作為交易的誠意,我保留了你思維,給了你足夠的權限和自由。”
看着鮮紅的血液滴落在雪白的床單上,黎忻唔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你說需要和校醫談判,拿到我想要的東西。不錯,你做到了,甚至做的很好。”院長繼續着手上的動作,“可這不夠,你我的交易内容可不是給我帶來一份我早晚可以拿到的資料,而是徹底掌握這項技術。”
他手上狠狠用力,手術刀粗暴的插入堅硬的頭骨,鋒利的刀尖在觸碰到柔軟的大腦之前堪堪停下。
院長後退一步,将臉上的血擦拭幹淨,目光死死落在那張依然平靜的臉上:“這遠遠不夠。”
看着衣服上飛濺的血痕,黎忻無辜的歎氣:“所以我這不是把後續帶來了嗎?”
“後續?”院長冷笑,“你是指那個臉好看的危險分子和一個滿口謊話的女人?”
“你一開始說的是這個人危險,需要一個理由将他隔絕。”院長死死盯着那張依舊毫無波瀾的臉,試圖從上面尋找說謊的痕迹:“可現在,他直接去見宸單了。”
“那也是你同意的,院長。因為你不信任我,所以不願意把所有的籌碼都壓在我身上。”
黎忻終于揭開了平靜的假面,目光嘲諷。他站直身體,甚至比院長還要高上那麼一點,居高臨下的視線裡,院長看到了隐藏在虛假笑容下的冰冷。
“你……”院長下意識揚手,卻猛的想起影子剛剛已經化為了“門”,有兩個小時的冷卻期。
他不可置信的擡頭,終于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踩進了陷阱,院長緊緊握住了手術刀,失去了一貫的從容,聲音陰狠:“你騙我?!”
這幅樣子實在不像平日裡那副溫文爾雅的假面,黎忻看了眼院長手裡攥緊的手術刀片刻,蓦然歎息:
“别這麼緊張,院長。”下一刻,黎忻居然一把握住了正對自己的刀劍,毫不在意滿手血迹順着手腕淌入袖口。
新的,清晰的疼痛沖散了心髒處被啃食般鈍疼。再次赢得短暫清醒的黎忻一把奪過那把被鮮血染紅的手術刀,他注視着院長那張看瘋子似的臉,語氣柔和:
“放心吧,院長。一般來說,我不怎麼喜歡食言。”黎忻垂眸,用黑色的袖口将刀上的血迹抹除,食指搭着刀柄輕輕壓在唇上,一字一頓:
“今晚你會如願得到一位‘完美病例’的,所以能請你安靜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