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揚,充滿野性和生機。
陳霧圓後知後覺他今天說這些是為了安慰自己,他應該看出自己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但是,聽鐘在的語氣,他應該是很久沒提起過這些事情了,陳霧圓曾經去打聽過他,沒有人知道這些過往。
哪有人揭開自己身上血淋淋的傷疤,卻隻為了安慰别人一句,告訴她人生沒有什麼過去的坎坷。
話說的如此簡單,“陳霧圓新年快樂”,可是你快樂嗎鐘在?
在你學着你母親做飯的時候,為了賺錢喝酒喝到吐的時候,大雪天在走廊的轉身,被造謠說傍富婆的時候你快樂嗎?
陳霧圓握緊筷子,壓低聲音,盡量平常地說:“嗯,謝謝,新年快樂。”
她低頭吃餃子。
夾起一個,發現碗底有個荷包蛋。
溏心蛋,中間的蛋黃微微鼓起,圓潤可愛。
陳霧圓怔愣住,心髒猛然抽疼發悶到難以呼吸。
她想起來高一晚自習的時候鐘在問她:“你要出國?”
陳霧圓那時候點頭,過了一會,她幾乎是當着鐘在的面在白紙上寫下對醜醜老師的回複
“謝謝你這些天的幫助,以後别再給我寫解析了,抱歉。”
血液中冒出酸澀感,陳霧圓咬了口荷包蛋,溏心蛋軟糯,她眼前模糊些許,忽然後悔,當時拒絕得太果斷了。
忽然後悔,當時沒有像現在你安慰我這樣對你。
陳霧圓眼眶有些發酸,她起身低聲說:“我去趟衛生間。”
鐘在點點頭。
關上門,陳霧圓開了睡了空頭,流水聲潺潺,她低着頭洗手,抽了張紙插手,紙巾濕潤。
她好像終于懂這些天自己面對鐘在時心裡的空茫感是什麼了,是後悔吧。
是覺得如果沒有這麼多誤會,如果當時我站出來替你解釋,你就不會看我不順眼,我們之間還有回旋的餘地。
也終于明白她為什麼覺得鐘在變了。
從前鐘在對她,從來沒有這麼拐彎抹角過,叫她的名字,給她獎牌,一切都坦蕩大膽,以至于陳霧圓能輕而易舉地感受到他的喜歡。
不會是像現在,扯一大堆理由,忽冷忽熱,隔着好多屏障。
是不是當初我沒那麼果斷地拒絕你,現在你安慰我就不用那麼那麼隐蔽收斂?
這兩年,不知道鐘在過的怎麼樣,如果當時自己沒拒絕他,是不是往後每個他難過的瞬間自己都在,然後,光明正大地陪在他身邊。
原來都過去兩年了。
陳霧圓的脊背彎下去,她極力控制自己不要流淚,澀感湧上眼眶,就幾十秒,她洗了把臉,平複心情,讓自己不要露出太明顯的異樣。
陳霧圓關上門出去,鐘在回頭看她,目光像輕薄的雪,很淡,但日積月累,似乎落在身上也變得很厚重。
反正就這一個眼神,陳霧圓大概知道他看出來,也沒有再強裝沒事人,過去說:“剛才想起我爸了,我過來的時候和他吵了一架。”
可能也不算吵。
鐘在嗯了聲,沒問什麼,安靜地聽着,又給她添了杯飲料。
陳霧圓說:“其實我本來跟他就有矛盾,所以他高一的時候才想讓我出國,讓我走遠點。”
聊這個話題之前,陳霧圓遲疑了一瞬,知道對鐘在來說,關于這些的回憶可能并不是多麼美妙。
可是她此時此刻非常想知道,鐘在現在對高一時候的事情到底是什麼想法,這件事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
鐘在說:“嗯,我知道。”
他确實知道,是從别人口中得知的,當時他也問過陳霧圓。
陳霧圓一時間想不到該說什麼,沉默地吃了會餃子,低聲說:“我還欠你一句對不起,對不起鐘在,當初我家裡突然要讓我出國,有些事情我沒辦法回應,才讓你别給我些解析了。”
她說完,又道謝:“當時,謝謝你。”
鐘在整個人弓在椅子上,就跟沒想到今天自己會提起過去的事情一樣,也沒想到她會直白地說起這些事。
其實鐘在經常能回想起高一的事情。
解析一開始他就是寫着玩的,那天陳霧圓數學考得很差,被老師叫過去訓了一頓,回來心情不好。
本來鐘在打算直接給她講題,但當時陳霧圓明顯可見,對自己有點抵觸,每次他一轉身就能看到陳霧圓彎腰假裝系鞋帶,還挺好玩的。
鐘在就給她寫了解析,用左手寫的,字有點醜。
陳霧圓當時沒看,皺皺眉,也沒扔,直接放在一邊了,這個反應在鐘在看來有些奇怪,要扔就扔,要看就看,你不看每天疊得整整齊齊地想幹什麼?
鐘在就一直給她寫,反正他寫作業也快,無聊就寫幾張。
隔了一段時間,陳霧圓還給他衣服之後有次月考,她又考得很差,才認真看解析,鐘在字真的很醜,一開始是為了逗她,字寫的龍飛鳳舞。
陳霧圓半天看不懂,大概是真氣了,有天晚自習,鐘在第一次聽到她在課上低聲抱怨:“能不能寫的好一點,都認不出來?”
他知道陳霧圓清楚寫解析的人是誰,雙方都清楚的事,報不報姓名也不要緊。
到後面陳霧圓讓他不要給自己寫解析了,他當時疑惑,沒過多久,楚榆星和他說陳霧圓要出國。
鐘在是與她沒關系的人,所以最後一個知道消息,甚至不必要知道,如果沒人告訴他,陳霧圓大概到走的那一刻也不會對他說這件事。
追她的人很多,鐘在是其中一個,顯得無足輕重。
鐘在想起後來在她課桌裡看到的信,措辭一改往日的溫和,嚴厲決絕。
“我已經說過了,不要再給我寫解析了,謝謝你,但我不需要。而且,作為同學我還想提醒你一句,别仗勢欺人了,是非對錯大家心裡都清楚,請你對同學保持基本的禮貌,也别在教室打架影響别人。”
在那之前,他确實打架了,和李仲明,将要和她一起出國的人。
陳霧圓過來攔他,怕他傷着李仲明,對他聲色俱厲讓他松手。
那一瞬間,鐘在感覺像被人沖着心髒轟了一拳,悶疼,他時常回憶起,想讓自己免疫。
但無論多少次,還是覺得有點難受。
挺後悔今天提起這事的,原本隻是想安慰她兩句,沒想到陳霧圓又是善心發作,覺得他可憐了。
陳霧圓在看着他,鐘在弓着背,扒了口飯,說:“沒事,就當沒發生過。”
“什麼,”陳霧圓一下愣住了。
“我說沒事,就當沒發生過,”鐘在直起身,灌了幾口白酒潤喉,一貫冷勁的聲音因為喝了酒,有點啞,不知道說給自己也說給她聽,
“還有半年就高考,到時候我不留在蘇城,你愛出國就出國,咱倆将來說不定一輩子見不着,就那些小事,你就當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