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驚鴻一瞥後,霓鏡再未遇見那位狐女。
狐女的身影如煙似幻,轉瞬即逝,仿佛隻是她恍惚間的一場夢。
回到中州後,在外祖父的安排下,她成婚了。
她的夫君是一位普通的畫師,雖出身平凡,家世并不顯赫,卻生得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他性情柔和,待她極盡體貼,事事以她為先,幾乎百依百順。
家中沒有通房侍妾,夫君一心一意待她,從不拈花惹草。這樣的男子,在世間已屬難得。
婚後生活平靜而幸福,兩人相處融洽,幾乎未曾有過争執。
婚後一年,她懷孕了,夫君更是對她呵護備至。
陽春三月,煙雨朦胧,她懷着身孕,踏着青石台階,緩緩步入寺廟祈福。
就在此時,一位頭戴幕離的白衣美人與她擦肩而過,輕紗随風拂動,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容。
“你是……”她心頭一震,認出那正是昔日的白狐美人。
“夫人認錯人了。”
美人嫣然一笑,步履輕盈,如風般翩然離去,隻留下一縷淡淡的幽香,萦繞在煙雨之中。
回府後,她意外收到了安陽郡主的賞花宴邀請函。
夫君薛玉曾多次為郡主畫像,但她與郡主素無往來,這請帖來得蹊跷,卻也未多想,隻得赴約。
賞花宴上,她因身體疲乏,便到客房小憩。
她猛然驚醒,赫然發現身旁竟躺着一個陌生的赤裸男子。心中頓時掀起驚濤駭浪,慌亂間還未理清思緒,房門便“砰”地一聲被推開。
安陽郡主帶着一衆侍女魚貫而入,目光如刀,鄙夷地掃過她與那男子,厲聲斥責她與人偷情。
她百口莫辯,不知究竟是誰設局陷害。
夫君溫柔地安慰她,表示相信她的清白,扶她上了馬車。
途中,他遞來一杯水,她飲下後便失去了知覺。再度醒來時,她發現自己手腳被縛,而夫君正站在一旁,竟要将她推入河中。
她掙紮着質問這一切的緣由,薛玉卻沉默不語。她終于明白,這一切都是他的陰謀。
“是安陽郡主逼我的,對不起,鏡娘,是我辜負了你。”他流着淚,聲音顫抖,卻毫不猶豫地将她推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對不起,鏡娘,你别怨我……我沒得選……”薛玉的聲音顫抖着,帶着幾分真心實意的愧疚。
原來,安陽郡主早已對薛玉有意,而她,不過是擋在兩人之間的絆腳石,必須被鏟除。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多年前母親的遭遇——原來,那些污蔑與陷害,竟如此相似。
真是可笑啊。
母親當年嫁入高門大戶,謹小慎微了一輩子,卻終究蹉跎了一生。她曾發誓絕不重蹈母親的覆轍,于是選了一個家世普通、性情軟弱的男子,以為這樣便能安穩度日。
可如今才明白,男人的真心,竟是如此易變。
貪念一起,曾經的溫柔便化作了刀刃,直刺她的心口。
冰冷的河水漫過她的身體,窒息感如潮水般湧來。她的意識逐漸模糊,唯有滿腔的恨意,如烈火般在心底燃燒。
好恨。
真的好恨啊……
她再次睜眼時,發現自己置身于一間昏暗的密室中,空氣中彌漫着一種奇異的香氣。
對面,白衣美人靜靜地坐着,手中捧着一個雕花精緻的香爐,爐中輕煙袅袅,缭繞着一縷若有若無的幽香。
她的面容清冷如月,肌膚勝雪,眉目如畫,烏黑的長發如瀑布般垂落,發間點綴着一支白玉簪,更襯得她氣質出塵,宛若九天仙子。
霓鏡低頭看向自己,竟是一具白骨骷髅,森森白骨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目。
“……又是你救了我。”
“是我。”
白衣美人擡眸,突然開口:“想知道真相嗎?”
沈府的夫人因在安陽郡主府中與人苟且,被當場捉住,她自知無顔見人,回府途中羞愧跳河自盡。
幾日後,暴雨傾盆,護城河上浮起一具森森白骨,身上的服飾竟與失蹤的沈夫人一模一樣。
薛玉悲痛欲絕,無視那些流言蜚語,将夫人風光大葬,世人皆歎他情深義重。
“你前腳剛死,你的夫君後腳便踏進了安陽郡主府。”
“安陽郡主那夜做了噩夢,她怕懷着身孕的女人冤死後,會化作妖鬼複仇,便請來了九峰觀的雲硐道長。表面上是為了超度亡魂,實則雲硐最擅長的,是滅魂。”
“真是好惡毒的法子……”
雲硐道長将女人的白骨封入棺中,下了禁咒。九張符紙,一張接一張地貼在棺蓋上。每貼一張,棺中便傳來一陣刺耳尖利的慘叫,仿佛靈魂被撕裂般痛苦。直到最後一張符紙落下,棺内終于歸于死寂。
“你的魂魄被禁锢其中,無法掙脫,每日如同被烈火灼燒,煎熬難忍。七日之後,便會魂飛魄散,永世不得入輪回。”
白衣美人幽幽說道:“我趁夜挖出你的屍骨,用浮屠香強行聚攏你的魂魄。如今給你兩個選擇:若你願意放下執念,便可重入輪回;若你戾氣難消,便化為骨女妖,去尋仇雪恨。”
話音未落,骨女周身黑氣翻湧,怨氣如潮水般洶湧而出,幾乎要将她徹底吞噬。
狐女靜靜注視着她:“既然如此,那就去報仇吧。”
霓鏡的身體如同一團輕霧,在黑暗中無聲穿行。眼前的景象逐漸變得熟悉,直到一扇朱紅大門映入眼簾——正是安陽郡主府。
今日,是安陽郡主與沈家郎君成婚的大喜之日。
府邸内張燈結彩,紅綢高挂,處處洋溢着喜慶的氣息。
夜深人靜,兩位新人已然熟睡。
突然,一陣冷風襲來,安陽郡主猛然驚醒。
她一擡頭,赫然發現床邊站着一個女人。待看清那女人的面容,她頓時失聲尖叫,渾身顫抖。
房間内的蠟燭驟然燃起,燭光卻泛着幽幽的綠色,将整個房間映得陰森可怖。
“你、你是人是妖?不……你已經死了,你肯定是妖!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安陽郡主聲音發抖,語無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