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忌明等到身上的煙味消散得差不多時才回了病房,回去的路上他一直不停地左右擡起胳膊嗅來嗅去,生怕留有什麼味道。
不過他回去的時候病房已經有人了。
顧忌明一愣。
溫聿在病床坐着,眉眼中細微的笑意裡帶了幾分小心和無措,手臂微晃,不甚熟練地哄着懷裡的嬰兒。
陽光落在他身上,像是給他描了一層淡淡的柔光。
顧忌明的呼吸都放輕了。
實際上溫律師壓力頗大,顧忌明走了沒多久,他之前的委托人就抱着孩子過來了。
溫聿生病住院,他的同事、朋友還有委托人都發了微信問候,正巧有一個委托人也在這家醫院,順路就趕過來了。
溫聿當時給她打官司的時候她還是個被家暴的可憐姑娘,幾年沒見,已經再婚生子,看面色,應該是挺幸福的。
她和她現任老公一起來的,溫聿還是第一次見剛出生的小孩,多看了兩眼,那姑娘就熱情地讓他抱一下。
叱咤風雲的溫律師是絕對沒有這種經驗的,難得臉上有幾分慌亂,想擺擺手,已經被塞了個小孩過來。
他隻能僵硬地抱在懷裡。
好在這小嬰兒剛吃飽喝足了正在睡覺,臉上紅彤彤的,看不出來像誰。身上一股小孩獨特的味道,以及濃郁的奶粉味。
溫聿抱着他,隻覺得懷裡多了一個稍稍用力就會碎掉的易碎品,胳膊用力不是,不用力也不是。
半晌,溫聿無助地看向了那位姑娘:“好了好了,你抱回去吧。”
姑娘臉上笑開了花,一邊接過來一邊輕聲給睡得正熟的小孩說:“沾沾溫律師的光。希望以後也能和溫律師一樣優秀呀。”
溫聿十分客氣:“令子肯定比我還優秀。”
他話說完,聽見門口傳來的關門聲,擡眸看去,是顧忌明回來了。
那姑娘和他的老公看見顧忌明也是一愣:“這位是……”
顧忌明正想腆着臉回答一句“朋友”,就聽見溫聿平淡中帶了點警告意味的聲音:“高中同學。”
顧忌明:“……”
顧忌明委屈地應了一聲:“昂……就是,那個,高中同學。”
“高中同學?”女生老公反應也挺快,“那你們關系挺好啊。一般高中同學早就不聯系了。”
顧忌明又顯而易見地得意明媚起來:“當然啦。”
溫聿:“……”
蹬鼻子上臉。
溫聿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亂說話。
顧忌明厚臉皮,全當看不見,不僅表現得和溫聿很熟絡,還對别人十分熱情好客:“你們要不然坐一會兒?看看吃什麼?”
“不用不用,”他倆連忙擺了擺手,“我們過來看一下溫律師,馬上就走。”
“是呢是呢,”那男的順便補了一句,“她剛生完孩子,來這看一下就得回去休息了。”
說到這兒,他倆看了下時間,覺得也差不多了,便道:“正好溫律師也得靜養,我們就不打擾了。”
溫聿給他們一點頭:“小心一點,有時間再見。”
兩人抱着小孩離去,顧忌明看着那男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女人離去的樣子,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羨慕來。
他收回目光,才發現溫聿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本書,擺明了不想理他的樣子。
顧忌明:“……”
真無情。
顧忌明努了努嘴,如果能輕易被溫聿的冷酷态度勸退,那他就不是顧忌明了。向來奉行越挫越勇迎難而上的顧忌明果斷拉過椅子,好奇地問道:“這是哪兒來的書?”
“蘭可剛才過來了一趟。”溫聿簡單回答了一聲。
畢竟不回答的話,顧忌明必然會打破砂鍋問到底,不死不罷休。
今天周一,蘭可上午還有個組會,隻給溫聿送了點東西便匆匆離去了,她說下午忙完再來,溫聿說不用,晚上出了結果他就出院了。
蘭可博士哀嚎一聲,自責地說等她不忙了就請溫聿吃飯。
溫聿見她手裡還有一本用來摸魚的課外書,便讨來了,說這個就行,不用請客吃飯。
蘭可痛失摸魚搭子,氣呼呼地跑了。
“哦。”顧忌明應了一聲,他對看書不感興趣,又開始給溫聿剝橙子吃。
橙子的清香味在屋裡彌漫散開,病房一時安靜得隻有溫聿的翻書聲。
他倆相處難得有這麼和諧安甯的時候。
恍惚間,溫聿竟覺得像是回到了高中時期,那個時候顧忌明就喜歡一邊嘟囔着溫聿缺這個營養缺那個營養的,一邊在他學習看書的時候往他嘴裡塞東西。
有的時候是水果,有的時候是糖塊,有的時候還會是鈣片vc之類的。
以至于眼下顧忌明把切好的橙子遞到他嘴邊的時候,溫聿下意識地就吃掉了。
他愣了一下,錯愕回頭,顧忌明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好吃嗎?”
人們常說,想得開的人會老得慢,十年時光确實在顧忌明身上留下了印記,但又被眼前的陽光無聲吞噬掉。
溫聿一恍惚,有點分不清顧忌明身上穿的究竟是大衣還是校服。
“還行。”溫聿隻這樣說。
顧忌明倏地笑彎了眼睛,他探了探頭:“那我能租你的房子了嗎?”
濾鏡乍然破碎,連渣子都不剩。
溫聿冷漠地扭過了頭:“你想也别想。”
顧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