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氏也不去含含糊糊地試探,直接開門見山,将綠鬟彙報之事原原本本地說了。殷苈沅聞言,也是臉色大變,思量片刻,便不容置疑地吩咐道:“把松哥兒叫來,當面問他!”想了想,又放緩了語氣,“若不是,我再私底下去問二弟,等有了結果,和你商量了,再決定如何處置。”
兩夫妻很快定下了行事的先後,從頭到尾,餘氏沒有半句懷疑丈夫的話,殷苈沅也沒有一絲一毫自我辯解澄清的意思。足見夫妻二人之間彼此信任,餘氏信得過丈夫的人品,殷苈沅也很欣賞妻子的冷靜和理智。
勃然變色提審松哥兒,自然是為人父母者憂心兒子誤入歧途。但松哥兒從小很守規矩,成親之後和柳氏的感情也很好。再加上明歲就是庶吉士散館的時候,散館時的考評直接決定了庶吉士們的去留,在這個重要的節點,好哥兒應該更注意言行舉止才是。故而無論怎麼想,好哥兒都沒有犯錯的動機。
但甯國公府人口簡單,一共就這麼幾個男丁,殷苈沅自己沒有,如果松哥兒也沒有,事情多半是落在了西府。無論是殷萓沅還是好哥兒,姚氏肯定是要大哭大鬧一場的。若是殷萓沅犯了糊塗,殷苈沅作為兄長,肯定少不得私底下訓斥他一場,甚至再動家法打他一頓,但對着後宅的女眷,肯定還是得給弟弟打掩護,瞞住花老太太和姚氏——這也是為了家宅和睦。
但假如殷萓沅也沒有這樣做,與外頭的流莺有了暧昧糾葛的人是好哥兒,那事情就不能繞過姚氏。畢竟教養的責任在其父母,殷苈沅夫妻很難越過姚氏去管教她的兒子。而且将來好哥兒成家立業,内闱少不得母親的操持,姚氏若不知情,很多事情上也會有偏誤。
到了夜間,松哥兒剛從翰林院回來,還沒來得及換身衣服去向花老太太請安,便被一臉嚴肅的綠鬟請到了寸心堂。殷苈沅正在裡面等候,而餘氏則去了前院的議事廳,把跟着松哥兒的小厮長随全叫過來,連着在歲寒館裡貼身伺候的丫鬟也叫來了一個,挨個仔細訊問,查探松哥兒近幾個月的行蹤,以及貼身物事中有無眼生的可疑物品。
約摸過了兩炷香的功夫,寸心堂和議事廳的審問全部結束,被證實了清白的松哥兒被放了回去。
接着如法炮制,才吃罷晚飯的殷萓沅以及他身邊的小厮也被叫了過去。
等殷萓沅的清白也得到證實,殷苈沅和餘氏的臉色卻不見緩和,愈發沉肅難看了——事情走到這個境地,抛開那一點渺茫的“烏龍”的可能性,用排除法就知道,大剌剌往國公府送東西的,多半是好哥兒的相好。
殷萓沅被兄長叫到書房劈頭蓋臉一頓訊問,接着又見嫂子走進來,哥嫂交換了幾個眼神,便是一臉的山雨欲來,他心裡又是迷惑又是害怕。見兩人久久不開口,終于沉不住氣,問道:“大哥大嫂,這……究竟發生了何事?”
餘氏便望向殷苈沅,見丈夫威嚴地點了點頭,便向殷萓沅道:“今日門子收到一包東西,是……”将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又繼續道,“我們問了松哥兒,接着問了二弟你,證實你們都沒有做過那樣的事,這樣看來……”餘氏未說完的話,在本就沉悶的氣氛中留下了一個不祥的中止符。
殷萓沅腦子并不笨,聞言也很快想到了好哥兒身上,他的臉色也跟着難看起來,忍不住喃喃道:“我說他怎麼越來越瘦,還當是讀書辛苦,誰知他又……”想着兄嫂似乎尚且不知道蘆莺的事,連忙咽下了,又是心痛,又是憤怒,還覺得丢臉,一時間氣血上湧,恨不得吐出一口血來。
餘氏見他臉色時青時白時紅,心中十分不忍,勉強寬慰道:“眼下還是不确實的事,或許是什麼閑漢挑事,或者是糊裡糊塗拍錯了門呢……二弟還是先回去查探清楚為妙,等确定了,再想想怎麼和弟妹說。”說到此處,餘氏臉上破天荒地流露出幾分無助,她幾乎是祈求般地看向殷萓沅。
長嫂如母,餘氏大了殷萓沅好幾歲年紀,又向來賢惠溫和,殷萓沅一向也是待她恭敬中又帶了親昵。見她難得露出這樣無助的神色,不由一呆,然後漸漸地回味過來:倘若真是好哥兒,那肯定是他趁着人在國子監,家裡人無力管束的時候出去野了。送他去國子監本是殷苈沅建言,到了國子監,又是姐夫呂鑄在照拂他,鬧出這樣的事,以姚氏的性子,是必會遷怒于大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