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而高強度的緊繃過後,一松懈下來,鋪天蓋地的疲憊就席卷全身,所有人都累到癱倒。
全鎮都在自我療愈,兩天後,秩序重整了。
又是晴光好日子,亮黃的警戒繩被撤走,路面無人打理而瘋長的野草被車輪碾過。
範同偉協助有功,擔任新一屆鎮長。招待所氛圍濃厚,酒席備好,上任書張貼在公示欄,大紅條幅挂在樓頂。
「離島鎮歡送會:緻金烏研究院與派遣隊——無比感激,榮歸遠航!」
“洛隊!我們一定會誇大地宣傳!誇張地上報!”範同偉滿面春風,将上座留給她,其他人也起身鼓掌,氛圍炒得熱烈。
平洛擺手道:“還有收尾工作要做,席開了再喊我。”
範同偉拍着肚子應了:“好說好說。”
“我們靠海吃海,什麼蝦蟹大鱿魚,現撈最鮮了!足足抓了兩大箱呢。”
“你得早點來,要不我們可不敢開席!”
衆人連連稱是,平洛笑了笑說:“那怕是天黑也吃不上了,先說好,我可不喝酒。”
範同偉豪邁一笑說:“洛隊的吩咐,我敢不聽嗎!”
平洛回笑了一聲,從暖意融融的氛圍裡抽身而退。
招待所門外,是另一個天地。
空氣裡飄零飛灰,街巷冷冷清清,居民樓的窗簾拉得很緊,隻有路口有點人氣,那裡聚了人在燒黃紙。
悲傷的餘韻還未退去,污染雖結束了,但異變不會再複原。
看着面容可怖的親人橫躺地上,鎮民們要留下骨灰,人數多到殡儀館燒不過來,一些無人管的屍體就地焚燒,順風飛走一些。
“康康别怕,媽媽給你找最好的醫生啊!”一個瘋癫女人在街上遊蕩,乍一看像抱了襁褓,仔細看是一把空衣服,裡面什麼也沒有。
那顆頭被搶走燒掉了。
女人的身影越過街角,口中喃喃自語:“等你好了,我們上學,去海邊撿貝殼,一起看日出啊康康,好好治病啊,早晚……等你好了,我們上學,去海邊撿貝殼,一起看日出啊康康…… ”
“康康别怕!”
“媽媽給你找最好的醫生啊!”
平洛伫足良久,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的背影,心髒沉甸甸地往下墜。
污染會讓信号很不穩定,而現在污染結束,也自然和金烏恢複聯系了。
至于異變一半的幸存者,還是照舊送去研究院。
人滿為患的醫院裡,重症監護室的孕婦挺了過來,和其他還剩半條命的幸存者一起休養,待病情穩定了再送去。
而體征正常的幸存者們則被臨時看管在一家面館裡,待會就出發。
有兩人持槍看守入口,見到平洛還打了下招呼,他們是隸屬另一個派遣隊的同事,先派過來維持秩序。
平洛隔着這兩個同事往裡看,梁如意和常弗甯在吃熱氣騰騰的湯面呢。
梁如意臉頰鼓鼓的,用筷子卷起面條還要往嘴裡塞,又燙得時不時喝點涼水,常弗甯文雅一點,他隻喝湯,不吃面,吃快了還疼得嘶嘶吸氣。
平洛忍不住笑了。
同一桌還有一個男研究員,這青年戴着方框眼鏡,清秀的書生氣。
那一地遊泳的研究員裡,就他走運的沒有完全異變,可惜也意識不清了,他眼神茫然,在傻愣愣地喊:“隊長隊長! ”
他喊的是常弗甯,常弗甯悶沉沉地瞥他幾眼,說道:“方知曉,吃面。”
“啊——”方知曉聽到他的聲音,便乖巧地張嘴。
常弗甯擰着眉,抽了張紙墊在他下巴處,用筷子夾面喂給他,方知曉倉鼠一樣動着兩腮,白淨的臉上浮現一個癡憨的笑容。
平洛剛輕松點的心情又落下去,回身朝廣場走去。
自從在船上挑明了後,她和洛無極間的氛圍就變得古怪,倆人不像之前那樣默契得合二為一了,雙方都有點無可奈何的意味。
可洛無極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她猜想自己的身體應該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腦門貼滿電極片,一堆儀器平穩運行,旁人都見不到她。
除非任往流做實驗電她一下,那她就能醒了。
剛巧,頭頂獵獵風聲,又是一架直升飛機投下了巨大的黑影,螺旋槳高速旋轉,往廣場降落,是金烏接應的人來了。
……
醫院裡,一切如常。
洛無極确實受到了特殊照顧,她沉靜地阖着眼,吊瓶高懸,點滴将營養送入血管,她是這麼乖巧、無力、緊緊縛住的被觀察着,連生命的自主權都掌握不了。
特别觀察室在單獨樓層,任往流不出診時,也會待在一旁的辦公室,這裡非常安靜,連出入都有一扇密碼門相隔,需要讀卡。
這出入卡的權限除她外,妙法心也有。
他此刻就站在辦公室的門前,擡手敲了敲門,“老師,您喊我?”
任往流坐在轉椅裡,平靜地“嗯”了一聲,慢慢回過身——她骨節分明的兩指夾着鎏金卡片的兩邊,當着妙法心的面一揪,唰的一下,撕成兩半。
“什麼時候換走的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