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就這麼走了一路,緊接着她又被他帶上了車,一路沉默。
坐在車上的時間缪笙沒有浪費,先是和聞千菱說明的情況,又和林攬夢他們說晚上會趕回去一起訓練,多出來的時間又在白城機甲的論壇上逛了逛,可謂是每一秒都用在了刀刃上。
“你不問我嗎?”段啟珩靠邊停車,手心微微出汗,“沈宿......師兄說的那些話,你不好奇嗎?”
“好奇啊,但我知道你會主動跟我說。”缪笙關了光腦,看向他,“我給你充足的考慮時間,所以你現在考慮好要說了嗎?”
“我說了後你會很生氣,你還會搬出公寓,甚至以後都不會理我。”段啟珩皺着眉說完自己考慮出來的結果,心裡又是一陣郁悶。
“看來你還沒有考慮好。”缪笙偏偏頭,意思讓他解鎖車門,她要出去。
“我考慮好了。”段啟珩說,“你的遺體......身體......”
“不用斟酌詞語恰不恰當,我能聽懂就行。”雖然這種感覺真的很怪。
她是這麼說了,但段啟珩似乎對此很介懷,“你去世後身體由我暫管,沈宿澤知道這件事後同我說了有關實驗的事情,他說,他有辦法可以讓你複活,時間會有些長,決定權在我,并且這個實驗需要我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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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啟珩,她不是你一個人的所有物,我也想老師複活,這種心情不比你的弱!”沈宿澤攥着面前人的衣領,惡狠狠道,“這是唯一的辦法!唯一一個可以讓老師再一次站在我們面前的辦法!”
段啟珩眼下一片烏青,撥開他的手,心中苦澀,步伐沉重一步一步走回了家。
這是是老師的家,他從跟着老師開始就住在這裡,但老師很久沒有回來住,這次是住得最久的一次,久到連他都數不清日子。
“今天我學會了煎溏心蛋,煎了很多次才成功,老師說得沒錯,我太笨了。”
他隔着一層厚重的玻璃看着裡面的人,笑着說了很多聯邦發生的趣事,可說着說着他發覺那些并不好笑,一個連自己都逗不笑的笑話怎麼能逗笑老師。
于是他又換了法子,他同她講故事,講了一本又一本,講到嗓子喑啞發不出任何聲音,然後将自己藏進書裡,打濕了一本又一本。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他終于從那位置上站了起來。
這是一件她知道後肯定會生氣的事情,但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了,或許正如沈宿澤所說,必須要活下去,開始不重要,過程不重要,重要的隻有最後的結果。他幾乎被這樣的想法沖昏了頭腦。
他答應了實驗,并且接受整個實驗過程中的一切要求。
不過他也變了許多,用當時的谷博士的話來說就是“他現在跟個活死人沒什麼區别”,隻要不會死他幾乎什麼都做,單槍匹馬隻身陷入異種老窩探取情報,九死一生跑出來第二天就帶着人殺了進去。
渾身是傷渾然不覺,隻是像個虔誠的信徒坐在她的床邊看着她一句話都不說。
當時要不是谷博士發覺他狀态不對,他可能已經死在了床邊。
實驗對象換了一個又一個,終于有了起色後輪到了向笙。前期發展十分順利,順利到所有人默認這是人類曆史上一次偉大的成功,她就這樣和其他實驗體一起被送進了觀察艙。
星移鬥轉,就在所有人的殷切盼望中——那場實驗以失敗告終。
整個試驗過程耗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他們已經無心再繼續下去。這是自然守則,起死複生本就是有違規則,他們接受了自己是人而不是神的事實。
那天,沈宿澤險些死在辦公室,奄奄一息之間他還在笑,他笑話段啟珩竟然把所有的希望押在一個幾乎不可能成功的實驗上。
“你其實心底根本就不在乎老師,否則怎麼可能真的舍得讓她死後還受了那麼多折磨?”沈宿澤頭上的鮮血洇濕了地毯,胸口痛到簡直無法呼吸,他咳出了兩口血唾沫,死死盯着背光站立渾身戾氣的段啟珩。
“你其實和我一樣,認為她活下來的意義在于奉獻聯邦,很可惜我們都失敗了——不過,我要是真的喜歡一個人,我是不舍得她吃這些苦頭的,師弟你呢?”
見到眼前人陷入痛苦,似乎讓他忘記了身上的疼痛,他又笑了,“如果你堅定一點,說不定老師還能躺在她家裡,現在托你的福,她隻能永生永世躺在一個被海水籠罩的冷冰冰觀察艙裡哈哈哈——”
段啟珩扶着一旁的辦公桌捂着疼幾近裂開的頭,“你住口!”
“你就算打死我,你也改變不了事實,别忘記了,她是被你丢進海裡的。”沈宿澤道,“為了讓我們不銷毀實驗體你也算是難得違紀,就不知道等待你的懲罰到底是什麼了。”
他換了個姿勢,“我還真挺好奇的,從來不在老師面前犯錯的小孩,一犯錯就犯了個最大的錯,老師要是知道了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聯邦念在他殲滅異種有功,找了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免去了他的罪責,他非但不接受,還當着所有人的面炸了那次試驗的研究室,大部分實驗數據在那次爆炸中遺失,随後一意孤行躺進了休眠艙,休眠時間定為了“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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