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語氣輕快而淡漠地說道:「你的人類很可愛,我度過了一段相當有趣的時光——要知道我和那些家夥可不一樣,我向來非常慷慨,尤其是作為我唯一的眷屬。」
「既然你的向日葵收到了一份小小的禮物,你也理應獲得一些特權——」
唯一的眷屬冷笑了一聲。
「——好吧、好吧。有些小脾氣也是可以理解的。」
神明相當善解人意地原諒了人類的無禮。
“我不需要特權,我需要你離他們遠一點。”谷川春見冷漠地笑了笑,“請您有一點自己作為偉大存在的自知之明,不是所有人類都可以承受您的污染的。”
然後他轉身将降谷零扶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說道:“沒有别的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哎~真的不感謝我嗎?」祂的聲音從人類背後傳來,藍眼的神明哀歎道,「我幫你驅除了一個污染,救了你的向日葵,還沒有計較你用■■■之聲作弊,小春你越來越不可愛了,居然連這都不謝謝我。」
“……非·常·感·謝·您,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
惡趣味的神明見好就收,祂眨了眨眼睛,不再挑撥自家眷屬緊繃着的神經:「沒有了,路上小心~」
*
谷川春見與他的向日葵離開之後,藍眼的神明孤獨地坐在坍塌的廢墟中。
「你惹小春生氣了哦。」
不遠處傳來了魔女的聲音。
那個布滿了裂痕的少女雕像忽然從縫隙中流出了漆黑的黏液,它們泛着油漆般的光彩,像是噩夢一般一點一滴地墜落到地面上,然後在翻騰着的氣泡裡,一顆人類的頭顱顯現出來。
赤發的魔女從濁液中誕生,她濕漉漉的腳尖在地上留下一個個足迹,潔白的繃帶如雪,目盲的女孩精準地避開了所有阻礙,像是山中精靈一般活潑地跳躍在漆黑的樑柱之上。
「都說你會惹他生氣的,你還偏要逗他。」魔女不滿道,「小春現在肯定也不想理我了,都怪你!」
神明又哀歎了一聲:「這如何能怪我呢?我明明是在幫他。」
「幫他?」魔女疑惑地停了下來,歪着頭看向依舊是『谷川春見』模樣的存在,「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春醬賭的是他們記不起來吧——可你明明在試圖讓那個金頭發的警官想起來。」
她停頓了一下,然後氣鼓鼓地說道:「你還給他信物!我都沒有你的信物!你偏心!!」
「噗——抱歉抱歉,是我疏忽了,回頭會給你補上的。」祂被魔女的話逗得笑了出聲,祂溫柔地看着高處的女孩,笑道,「但是我的确是在幫他,魔女。」
「美麗的事物總是需要一些磨煉,才能綻放出它原本的光輝。」祂說,「就像寶石需要打磨一樣,花兒需要接受那些風吹雨打,才會展現出它們最漂亮的模樣。」
「更何況那是個相當變扭的孩子。」
與谷川春見一模一樣的男人溫和地說道:「摧毀一個人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魔女,而『谷川春見』很顯然已經走在了這個道路上,再這樣下去……他會在日落黃昏裡枯萎的。他會枯萎、凋零、甚至踐踏——被命運。」
「枯萎?」魔女歪了歪腦袋,「你之前明明還說他是你見過的最明亮的靈魂。」
藍眼的神明無奈地說道:「我的确說過。可是魔女……即使是最熾烈的火焰也會有熄滅的一天,這與他的靈魂明亮是否并不沖突。」
「可是熄滅了那又如何?」魔女用天真的語氣殘忍地問道,「枯萎、凋零、被命運踐踏——這是世間一切美好事物的遭遇,不是嗎?」*
「但是我痛恨命運。」
祂笑着說道:「再說了,當你看見一隻把自己裝在盒子裡的貓的時候,你很難不會想要把他從盒子裡倒出去。我在試圖幫他從必定枯萎的命運中逃出來,這難道不算幫忙嗎?」
「……真惡趣味啊,你。」
假如降谷零真的想起來了的話,就代表谷川春見輸了——而輸掉賭約隻有一個結果:谷川春見将失去他的靈魂、他的摯友、他所付出的一切。
他将一無所有。
魔女為可憐的人類默哀了三秒,但是很快,她就将谷川春見抛到了腦後,好奇地問道:「所以那個信物是做什麼的?護身符嗎?」
「不,那是一個惠贈。」
「?」
「一把能夠開啟舊日門扉的鑰匙。」祂聳了聳肩,「當然,能不能找得到鑰匙所對應的『門』那就不關我的事情了,那要看降谷零自己的運氣。」
「……真惡趣味啊!!你!!」
「哎呀,不要這樣說嘛,我已經非常慷慨了。」祂輕笑了一聲,「更何況……我可是幫他壓住了■■■的入口。」
廢墟深處,在那些燒毀的梁柱和坍塌的鳥居之後,在幹涸的泉水、枯葉之下,深深埋葬着無數道細碎的裂縫,一些破裂的縫隙中露出了裡面如油漆般粘稠的、黃褐色的膠質物體,它們沸騰着,像是岩漿般翻騰着,卻沒有散發出絲毫熱氣。
而在裂縫最大的位置處,火焰為它烙上了一個漆黑的刻紋。那烙印頑固但溫柔地阻止了裂痕的延伸,它燃着細小的火焰,焚燒着石頭表面的一切,把所有溢出的物質都燒得一幹二淨。
「他理應感謝我。」祂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