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罪。
「可如果我罪無可恕呢?」他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
「除了殺人以外沒有什麼事情是罪無可恕的,男孩。」他聽到她笑着回答,「而你,哦,抱歉,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但是你看上去還沒有我年紀最大的孫子強壯……還是亞洲人天生就這麼瘦小?你真應該好好吃飯了……」
谷川春見不記得他是怎麼離開的。
他幾乎是逃着離開了那個溫暖的家。離開那個給了他一碗奶油湯的老婦人,那對友善的夫婦,和那群可愛的孩子們。
……
他罪無可恕,他想。他也無法去贖罪,因為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
谷川春見最後一次殺人的時候也是一個聖誕節。
非常難得的一個聖誕節,因為它沒有下雪,也因為這是決戰前夕在熬了三天夜之後難得得到的一天假期。他拿着工作上收到的平安果閑得有些不習慣,從早上7點閑到了下午1點之後終于受不了了,準備去騷擾一下他的同期兼上司。
「……從我的沙發上滾下去,谷川春見。」
「哇,好兇。」他撇了撇嘴,從那個可憐的、被自己無聊地扣抽線了的沙發上爬了下來,「難得放假,首席大人,你一定要窩在房間裡和你的文件約會嗎?」
見人不理他,他得寸進尺地“啪”的一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别看了,降谷,工作不會長腿自己跑掉。」
降谷零的腦門上繃起一根青筋:「……你就不能去别的地方玩嗎?」
「我在試圖讓你勞逸結合,長官。」
放屁。他白了對方一眼:「你又想了什麼馊主意需要我兜底?」
「咳,不要說的這麼直白嘛。」
他就知道。
看來今天是做不成工作了。降谷·卷王·零歎息了一聲。不過好在今天本來就放假,即使稍微耽擱了一些公務,也不至于讓金毛BOSS真的進入狂暴模式。
「說吧。」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同期心裡被戴上了BOSS頭銜的金發男人挑眉問道:「想做什麼?」
某種意義上和降谷零同樣不太安分的男人隻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降谷零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種預感在眼前這個不知死活地撲上來試圖将某種東西套在他頭上的時候應驗了。
「谷川春見!!」
「别動!别動!零醬你讓我把東西戴好……哇!超适合的——噗!」
好消息!犯人被金發公安姬一招制服!
降谷零把頭發上的東西撸了下來:「……哈。」男人朝着某個活潑得過分了的大型犬露出了個友善的笑容,「聖誕鹿,是嗎?」
「……」自知理虧的男人無辜地眨了眨眼睛,試圖蒙混過關,「挺好看的,真的。」
降谷零沒理,哼笑着将那個紅鼻子馴鹿發箍戴到了男人頭上。
嗯,順便拍了個照當黑曆史。
戴着紅鼻子馴鹿發箍的男人被公安先生強制塞進了書桌裡。
「你就這麼閑得慌?要是想找點事做可以過來幫我處理公務。」
「别别别!我隻是開個玩笑!」深怕真的被拖去加班的男人老老實實舉起雙手,「我坦白從寬,首席大人,我隻是想弄點節日氣氛。聖誕節嘛……你這樣一直悶頭工作,聖誕老人都要哭了。」
降谷零挑起眉毛:「聖誕老人?我看想過節的是你吧。」然後他淡淡道,「你在害怕嗎,春見?」
谷川春見愣了一下。
但他沒有反駁,他琥珀色的眼瞳垂下又擡起,看向書桌旁被擦得幹幹淨淨的玻璃窗。公寓外的世界車水馬龍,巨大的聖誕樹落座在街道的中心,偶爾有情侶在槲寄生制作的花環下接吻,他們肆意地燦爛着,像是世間再也沒有任何比彼此更要重要的事物了。
這個聖誕節沒有下雪。
他沉默了許久,最後坦然地笑了笑,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些:「或許有點。」
「難得有能夠和你一起過聖誕節的機會,我隻是不想浪費。」他說,「畢竟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
降谷零擡眼看他。
「明天什麼都不會發生,明天我們會按照計劃行動,完成任務,然後慶賀,就這麼簡單。」他語氣輕松,「然後我們可以去給那幾個家夥掃掃灰——」
他的話沒來得及說完。
「——我害怕你會死。」
降谷零覺得這聽上去不像是吉祥話。
「……」
「……對不起,我……」
「哈。害怕我會死。」降谷零沒好氣地瞪他,「真難聽啊谷川春見,就這麼不信任我?」
但男人隻是看着他:「我能相信你嗎?我隻剩一次相信的機會了。」
這次沉默的人換成降谷零了。
在萩原研二殉職之前,谷川春見也相信他不會死在一顆小小的炸彈之下。在松田陣平殉職之前,谷川春見也相信他會從那個摩天輪下來。在諸伏景光殉職之前,谷川春見也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摘下那個兜帽。在伊達航殉職之前,谷川春見也相信那隻不過是他職業生涯裡尋常的一天。
谷川春見隻剩下這一次相信的機會了。
「那如果我死了呢?」
「我不知道。」
「……怎麼,你打算跟我一起死?」
「……可别,我還是希望我們兩能都活着。」
「……當然,那好得多。」金發男人低聲笑了,「所以?你想怎麼過?」
「你答應了?!」谷川春見眼神一亮,頓時什麼生啊死的全都抛到了腦後。他猛地往前一湊,湊到金頭發的男人腦殼邊兒神神秘秘地地上說,「來一場聖誕派對吧?怎麼樣?聽說國外聖誕節都會開聖誕派對,我還特意咨詢過赤井君!」
降谷零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被“派對”這兩個字還是“赤井”這兩個字刺破了神經。
始作俑者倒是完全沒發現,正興緻勃勃:「搞點裝飾品裝飾一下房間,放點聖誕節的音樂,吃點東西,然後我們可以請佐藤和高木他們過來玩——我不會搞得太複雜的!」
降谷零無奈地看着眼前這個已經開始忙活起來的男人。他簡直一個頭兩個大,他想,他就不應該心軟,明明他隻是随口答應了一句,結果這個人就立刻進入了“行動模式”——看,連他放在儲存間裡的聖誕樹都被拖出來了。
他無奈地開口:「……喂,不許搞得太亂。」
「哦哦!零醬!你家居然還有彩燈和氣球啊,把這些也弄起來吧?」
「……喂!!我都說了不許搞得太亂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