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使了些力氣,随即感覺到手心上一片溫熱的濕潤,再看司遙的衣袖,已滲出紅色鮮血,将指尖染紅。江逾白當即松手,臉上露出一抹鮮少的無措,猶豫片刻後,索性攔腰将司遙扛起,朝外走去。
直到離開地牢,司遙才逐漸恢複理智,她懶得掙紮,四肢無力垂着,任由江逾白扛着自己走,出了縣衙,他才将她放下來。
“你是誰?”
面對江逾白直白的質問,司遙心虛了,她知曉剛剛的沖動暴露了自己,可林見清用那樣的字眼形容自己父親,她真的無法忍受。
見她不說話,江逾白重複一遍:“你到底是誰?”
司遙看着江逾白的眼睛,清澈得不帶半分濁氣,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差點就要把自己的身份說出口。
可是,她能說嗎?眼前的男人值得她信任麼?心中仍有道不确定的聲音在提醒着她。
“我......”司遙一番掙紮,欲言又止,“我隻是個在燕州長大的普通人。”她的聲音微不可聞,謊言不忍再說,真相亦無法明言,“在燕州,誰人不知司将軍的英勇事迹,我自幼耳濡目染,如何都不信這樣的忠烈會做出背叛國家的事來。”
司遙自知這樣拙劣的謊言根本無法信服,說完這些便不再開口,靜靜等待江逾白的審判。
然而出乎意料的,江逾白沒有再問下去,隻是長長的歎了口氣,視線看向她衣袖上的血迹,問道:“還疼嗎?”
司遙愣在原地沒有說話。
江逾白又道:“回去吧,把傷口清理一下。”
說起來荒唐,兩人都為了對方受傷流血,可卻又彼此猜忌質疑,這一次,她沒有再跟着他走。
“江大人,你信嗎?”
江逾白轉過身,看着司遙倔強的站在原地,他不知道她問的這句,是指什麼?信她?還是信司伯嶼?
“行路難,不在水不在山,隻在人情反覆間,可我願意相信司将軍是個鐵铮铮的男子漢。”
江逾白說的坦坦蕩蕩,司遙心裡到底是安慰了幾分,他願意相信司伯嶼。
那她呢?他不信她。
重要嗎?其實不重要,隻是有那麼一點在意。
黃昏,江逾白帶着司遙去酒坊買了些酒,直到騎行的馬背上挂滿了酒壇子,兩人才朝着雁蕩湖出發。
金色的夕陽斜灑下來,将整座湖泊都渲染上一層波光粼粼,是個難得的好天。
這一路,江逾白都異常沉默,,司遙知道明天便要啟程回京,他是來見那些水下亡靈最後一面。
下了馬,江逾白開始将馬背上的酒一壇子一壇子往湖裡倒,司遙幫着他一起,酒香順着水流飄蕩到湖中央,最後他隻給自己留了一壇,對着湖面道:“各位北齊的英雄,江某敬你們。”
說罷打開,仰頭痛飲,喝得急了,酒液順着脖子往下流,濕了胸口一片。
司遙知道他身上有傷,搶過酒壇子晃了晃,還剩一點。她珉了珉嘴,道:“我也敬敬他們。”
江逾白沒有阻攔,司遙學着江逾白的樣子,仰頭飲酒,同樣胸口濕了一大片,不一會就見了底,司遙嘴一抹,索性将酒壇子扔了出去。
“痛快!”
說罷,大笑出聲。
許是終于破了案,又許是被感染,江逾白跟着笑了起來,視線不由得落到她唇上,挂着酒液,他這才想起,她方才對着嘴飲酒,那也是他飲過之處。
他的面頰被夕陽襯出恍惚的紅。
第二日一大早,兩人去衙門地牢提了人。
江逾白生怕獨臂的手下找齊茂春與嫣兒尋仇,便提議兩人同他們一起回天京,天剛蒙蒙亮,四人就出了梁州。
出了城,上了官道,一路朝着天京疾馳,為了加快腳程,他們沒有用馬車,江逾白事先給林見清下了迷藥,将其手腳綁起來挂在馬背上。
四人不分晝夜跑了兩天兩夜,抵達鞍山,若江逾白一個人,他再走兩日都無事,可到底有兩個女人在,再加上馬也需要休息,他們決定在驿站休息一晚。
江逾白要了三間房,齊茂春與嫣兒一間,司遙一間,自己與林見清一間。
各自回房後,江逾白将林見清弄醒,給他喂了些水和食物,兩天兩夜未進食,林見清瘦了一大圈,眼窩都深深凹了進去 。
到了後半夜,馬廄突然傳來嘶鳴聲,江逾白驚醒過來,準備出去查看。
林見清以為是有人來救他,一邊朝着門外蠕動,一邊大喊:“我在這,我在這,快來救我!”
話音未落,便有一黑衣人破窗而入,隻是林見清還未來得及高興,就被那人一記手刃擊暈。
江逾白看情況不對,那黑影揪着林見清的領子就要往窗外跳,他扯住林見清的一條腿,那黑影不出招,也不糾纏,轉身拔腿就跑。
恰好此時,司遙聽見動靜,也趕了過來。
“看着他!”江逾白說完,身影沒入黑暗。
剛從屋内出來,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馬廄的門大敞着,裡面的四匹馬早就不見蹤影。江逾白這才反應過來,剛剛那黑衣人并不是真的要對林見清下手,隻不過是聲東擊西的把戲而已。
他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馬,進屋襲擊林見清也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不讓他追回馬。
隻是,沒了馬,也不過是回天京的時間慢一點而已。
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