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元德就興師動衆地把屍首接回府。
穆軒岚剛到前廳,宣旨的人就烏泱泱的進府,堂中之人全部行叩拜之禮。
除了穆軒岚。
“殿下……,奴才該宣旨了。”曹公公點頭哈腰地提示穆軒岚。
他的意思,是穆軒岚該行禮了。哪怕身體虛弱,行個拱手禮意思一下也行。
穆軒岚站姿挺拔,他睨了曹公公一眼,轉頭朝堂中的屍首走去。
曹公公伺候皇上幾十年,自然看得出,殿下這是在跟皇上置氣。
沒事,念完這道聖旨,殿下的氣準保消了。
“殿下勞苦功高,辛勞成疾,皇上特嘉許黃金千兩、錦緞百匹……以及再撥五千羽林軍到您的麾下。”
穆軒岚伴着冗長的褒獎話語,一步一步走到那屍身身邊。平日裡彰顯功勳的言語,現在他聽來隻覺得聒噪。
這應該就是給自己的報應。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小聲跟躺在那裡的人說話。
“千千,你可真有本事,怎麼能把我喜歡的所有東西都帶走?”
穆軒岚語調悲戚,猶豫良久後才掀起那素錦。縱使做足了準備,在看到屍身的慘狀後,他還是倒吸一口涼氣。
他輕輕抓住那佩戴着綠镯的手,冰涼的觸感從指尖紮進心中,痛得他無法穩住身形,他緩緩跪在地上,額頭抵住她的手。
直至現在,穆軒岚才看清自己的内心:他這一生隻喜歡千千而已。
秦千千也沒有帶走别的東西,隻帶走了他的一顆不堪的真心而已。
曹公公一行人全都驚詫不已,不跪天子跪亡人,這是什麼道理?可那是儲君,他自然不敢置喙。隻能立馬回宮,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皇上。
王老怪帶着冬芸也跪在旁邊,比起一言不發的穆軒岚,她們兩個人倒是跟秦千千聊了起來。
“姐姐,你給我的信,等我認識上面所有字後,我一定給你寫回信。”冬芸抽噎着半天,才把話說完整。
穆軒岚轉頭望着她,喑啞着嗓音問她:“信在哪裡?”
冬芸趕忙從懷中掏出信箋,昨天她讓王老怪念給她聽,卻被王老怪回絕。
他的用意,冬芸也懂。
這是秦千千留給她的遺筆,自然要她親自看。
王老怪擡手,想從穆軒岚手中搶走那封信,結果卻被他側身躲過。
“那是千千留給冬芸的!”王老怪焦急地喊,穆軒岚卻充耳不聞,自顧自地拆開信。
萬一呢……
結果三張信紙,寫的滿滿當當,沒有一個字提起他。字字句句皆是叮囑冬芸,要好好長大、要所托良人、要保護好自己。
他手上卸了力,幾張紙翩然墜地。
穆軒岚本以為自己已然心痛到無以複加了,可他錯了。
打開信封時,他就察覺到,那紙張是嘉松别苑的紙張……也就是說,那時,她已經對自己萬念俱灰了。
“也是難為你了,竟陪我逢場作戲那麼久。”穆軒岚擡手抓住心口的衣服,一臉痛苦地單手撐地。
又是一口血。
王老怪顧不得别的,他趕忙過去把人攙起來,冬芸趁機撿起信紙,小心翼翼地收起來。
在一衆人的幫忙下,好不容易把他安置在椅子上,元德就親自壓着一個人回來了。
那人被推向堂中,來不及站直,他就直接跪在了地上。
“殿下,狀元郎帶到了。”
王老怪看着那人,分明連外衫都沒穿好,指不定是從床上被薅下來的。
元德無聲站在穆軒岚身邊,夜涼如水,他盔甲上的寒氣彌散,凍得王老怪直哆嗦。
王老怪轉身吩咐侍女,拿兩件大氅過來,他還悄悄朝元德擺手,讓他離穆軒岚遠一些。
“你認識千千?”穆軒岚的聲音比寒氣還冷。
那人跪在地上哆嗦,不知道是被吓的,還是被凍的。不過,他回答的還算及時。
“回禀殿下,不止認識,她對我有知遇之恩。”
穆軒岚冷哼一聲,王老怪卻忍不住罵他:“好一個知遇之恩,你就是這麼對待你的恩人的?”
那人抹了下眼角的淚,“豈敢,若不是她,我早就餓死在那場茫茫大雪中了,所以,我願意為她豁出命去——”
元德和王老怪,都覺得他在胡說八道,分明刺死恩人的人是他,他現在來這裡裝什麼情深義重?
穆軒岚雙手緊攥,他察覺出不對。下一秒,狀元郎的話果然驗證了他的猜想。